签到天数: 89 天 连续签到: 1 天 [LV.6]五品郎中
|
亲爱的宗亲,注册并登录姚网后才可以发帖,才可以结交更多姚氏宗亲。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
x
我妹妹的网名叫“兰舟”,现年36岁,是一个极为单纯朴素,名不见经传的小妇人。在我家兄妹五个中,她排行老四,也是唯一没上过大学的人。
自从温文尔雅、博学多才的父亲英年早逝后,人称“穆桂英”的母亲,便成了这个六口之家的挂帅。母亲是一位刚正不阿的中学高级数学教师,自视清高是她一生的毛病。在她的身上,还严重地残留着封建地主家族的遗风,例如儿女少不更事时,他重男轻女;儿女成人婚嫁时,她要求门当户对。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儿女大了,渐渐散落四方。
他们飘零在外,每当安身立命之际,似乎都把母亲的那套“家法”抛之脑后了。他们想爱就爱,爱之所爱。他们不管生男生女,一家只生一个,个个都是宝贝疙瘩。母亲鞭长莫及,唯有仰天长叹:“儿大不由娘啊!”
尽管如此,妹妹还是最严重打击母亲虚荣心的一个。
她既是个女孩子,又没能考上大学,仅这两点,已经让母亲拿她当三等人看了。她居然刚满19岁,就偷偷摸摸地早恋了。她恋上了一个比他大七岁的男人,而且没恋几天就以身相许,要嫁作他妇。特别是,这个男人出身于工农阶级。
对此,母亲的态度可想而知。她横加干涉的方式,随着妹妹态度的坚决而步步升级。她先是对那个男人劝诫,叫他不要引诱小女孩;再是对自己的小女软硬兼施,说是她若认定了这个男人,就不给她转户口。直至威胁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
然而,妹妹的那个纯真,就象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妹妹的那个倔犟,就象一头不知死活的小马驹。没过多久,她毅然决然地出嫁了。她嫁的还是那个男人。母亲也毅然决然地跟她断绝了母女关系。
妹妹出嫁,还是偷偷摸摸作为,我们姚家没有一个人知道。
过后,听说她去妹夫乡下家里摆酒席时,那个家里的一台黑白电视机,还是从别人家借去充门面的,我心里难过了好久。毕竟,我打心里十分怜爱我的妹妹。
妹夫是家乡县城一家国营工厂的团委书记。他的父亲过去是这间工厂的老厂长。
老厂长的老婆孩子都在农村。老厂长临退休时,把他家里的四个儿子逐一做了安排。他的退休名额,给了高中毕业的大儿子(我妹夫)顶替,让大儿子进城做一名正式工人;他的全部积蓄给了二儿子,让他进城兴建一个作坊,经营木材来料加工;乡下两幢同样的青砖院舍,分属三儿子和四儿子。
老厂长和老伴就在乡下种几块菜园,喂养些家畜,加之他每月还有几百元的退休工资,日子过的还算平实。
妹妹与妹夫同在一间工厂工作。妹妹是技工。自从她亲眼看到她的入门师傅被车掉了三个手指头之后,她再上车床之时,心里就胆寒发怵。于是,她旷工的次数越来越多。
国营企业江河日下,妹妹生了女儿后,家里的日子过的捉襟见肘,十分拮据。奇怪的是,不管什么人,只要走进她的家,听到的总是欢声笑语,看到的总是一派贫贱夫妻百事乐的另类景象。
妹妹旷工多,工钱少,这并不影响她从小就对画绘艺术的爱好,也不影响她对跳棋、军棋、象棋、围棋的热衷。她喜欢唱那英的《雾里看花》,能唱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她代表工厂,参加羽毛球比赛,拿了全县女子单打冠军。她代表县直职工,参加地区蓝球比赛,也是冠军成员之一。与此同时,她修读了一个大专文凭。
那个时候,妹妹就是这样既贫穷,又富有,并且天天快乐地活着。每当我去那间工厂看望她,只要一走进她那个简陋的家,我总是愁在眼里,酸的心里,但很快我就会乐在她的家里。
妹妹的话语俏皮幽默,出口成趣,自成体系。这是我父亲标准的遗传基因。只可惜,这基因只传给了妹妹一个。好在我母亲那种“两点一线,三点一面”的古板基因,也没有遗传给我们任何一个。
时至今日,在我的记忆中,那时的妹妹既美丽,又动人。
十多年前的一个初秋季节,街道两旁随风摇曳的红枫,染得家乡的县城一派丰姿飒爽。我最小的弟弟在省城大学毕业在即,他早已蠢蠢欲动,决心向他的两个哥哥学习,远走高飞。我那时也正在办跨省调动的手续。眼看我们兄妹五人中,再只有妹妹与尚未退休的寡母同在家乡县城。我深切地感到,她们必冰释前嫌,她们必须相依为命。
妹妹这厢没有任何问题。她和妹夫也曾经多次蹬门去家里看望过母亲,但每次都被母亲距之门外。此次,我和小弟弟拼了命,硬是把妹妹、妹夫带进了家门。他们进家之后,看到母亲一副铁青的脸,妹夫煞是响亮地叫了一声妈。正当妹夫改变语调,嗡声嗡气,埋下头准备作深刻检讨的时候,妹妹怀里的女儿忽然哇啦大哭起来。
这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尖锐异常,满屋子僵化而生冷的空气,顿时被这种稚嫩的哭声撕扯得嗖嗖发抖。此时此刻,即使是铁打的母亲,她的心也软了。她伸出双手,把孩子拥入了自己的怀抱。
这是母亲第一次抱起她的这个外甥女。
托母亲的洪福,妹妹、妹夫从此时来运转,各种状况发生了根本变化。县财政拔下专款兴建教师村,妹妹一家三口随母亲第一批住进了其中的一栋高知楼。不久,妹妹调入了县国税局,妹夫调离县城,出任地级市一家国营分厂的厂长。
县国税局分配一套三居室给妹妹。她就忙不迭地把公公婆婆从乡下接来,让他们住进了这套三居室。跟随老两口而来的,还有他们的两个孙子。那是妹妹婆家的两个年幼的侄子。妹妹又把奔东跑西,把两个小侄子送进了附近的幼儿园。于是,三居室里的两老、两幼也过的忒安乐。
我母亲退休后,拿的退休工资不低,但她不攒钱。她象变了个人似的,天天为妹妹洗衣做饭,为妹妹的女儿辅导功课。她把自己的工资全部花在她们身上,从无怨言。当然啦,如果还有其它重大开支,我们散落在外的子女,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助之手,只要她们在家过的安康愉快。
妹妹有福了,祸便接踵而至。
有一天,她开着三轮摩托,带着女儿,准备去木兰山游玩。车驶出县城三十公里,驶进了一个集镇。大概正碰上农民赶集,集镇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摩托车上的女儿嘴馋,叫嚷着要吃冰糖葫芦。妹妹一边开车,一边四处张望,为女儿找冰糖葫芦。瞬息间,一场车祸发生了。妹妹的三轮摩托,被一辆农用卡车撞得人仰马翻,母女俩顿时血肉横飞,双双当场昏厥过去。
等到她们睁开眼时,已经躺在县人民医院的病房里。由于母女俩都被重创了腰椎及股骨,装支架,绑绷带,打石膏,忙坏了外科医生,累坏了全家老小,她们也在病床上扎扎实实地痛苦了一百天。
母女俩康复出院后,小女儿就象追逐小伙伴时,摔了一跤,爬起来拍拍屁股,没事,照样玩耍去。妹妹不同,她象是摸黑走夜路时,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羁绊了一下,她被绊倒了,掉进了一个很深的陷阱。很久,她没有爬起来。
工作轻松自在,丈夫不在身边,家务及孩子有母亲全盘打理,百无聊奈的妹妹,很快迷恋上了麻将桌。从此以后,麻将桌变成了她的晚餐饭桌,麻将馆变了她的不眠之所。她夜以继日地以麻将为伴,她乐此不疲以麻友为伍。天复一天,年复一年,原来那个阳光下纯情而美丽的天使,蜕变成了黑夜里赌性十足的巫女。
去年中秋佳节,我回了一趟家乡。当天晚上,清澈的月光洒满了县城的大街小巷。我和妹妹走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远处吹来阵阵悠凉的山风,把我一河温情的思绪,拔得波光粼粼。
不知不觉,我们走上了那条著名的将军路。
紧靠着一位上将的遗相和碑文,我停住了脚步。我打趣地问妹妹:“你怎么总是默不作声,是不是麻将瘾发啦?”她听过我的话后,半响没吱声。我说:“如果想打麻将,你就去吧。我再走一走,等会儿我自己回家。”她开口对我说道:“姐,我真的已经堕落了。”
她说出这话,我是没有想到的。我定定地看着她。
路灯下,我看到了她满眼的愧疚。月光中,我看到了她满脸的诚实。
前不久,妹妹给我打来电话。语调洋溢着百灵鸟般的欢快韵律,这令我感到既陌生又亲切。
妹妹说:“姐,我已经金盆洗手,不打麻将了。”
我说:“好,我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妹妹说:“姐,我正在鼓捣小说。”
我说:“好,我知道我会等到这一天的”。
妹妹说:“姐,我想去北京鲁迅文学院学习”。
我说:“好,我支持,学费由我负责。”
妹妹说:“君无戏言?”
我说:“君无戏言。”
妹妹说:“姐,最后给我作一条指示吧?”
我说:“你的声音很好听,我爱听,去了鲁艺后多跟我打电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