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格拉丹东的孩子 西藏安多县雁石坪镇格拉丹东二村33号。 这是一个让我毕生难忘的藏民之家。 我曾在这里度过了一个特别的夜晚,和一些特别的人。 那是2004年3月27日。 早上8点我从那曲出发,目的地就是长江源头――格拉丹东。 10点到安多县,找了一位能说汉话的向导西布,他是养路段的退休干部,对格拉丹东很熟悉。 当晚我们就住在格拉丹东的脚下,西藏安多县雁石坪镇格拉丹东二村33号,藏族牧民图丁老人家里。这里是长江的源头,是绝对的净土,在来此的路上你会看到如藏羚类的各种动物,还有雪山、草地和一条条流入长江的水曲,但来此不容易,不仅仅是海拔高,更重要的是路难走,如果你的车况不过硬,如果你没有向导最好不要冒然进入。 图丁老人今年68岁了,家里有五口人,妻子、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老人家养了近百头牦牛,数百只羊是很富有的,但是家里十分简陋,房子是土墙、土顶而且矮小,内外没有任何粉刷,两面墙下用土砌了三个“床”,白天是座位,晚上是床,有床的墙上钉了一块布,正面的墙下堆放着被和粮食,家里五口人,晚上三个人睡在床上,两个人睡在地下,那天我们去了,床全都让给了我们,图丁夫妇和三个孩子全都睡在地上,地下铺一张羊皮再垫一床被子,然后脱去藏袍,便以藏袍当被席地而睡。 家中位子最突出的是屋里的一个牛粪炉子,放在房子的正当中,所有的人都围炉而坐,我们到老人家时,家中只有老俩口,太阳落山时,牛群、羊群都回来了,老人的孩子也回到了家,坐在了炉前,这里的人吃饭更简单:酥油茶,糌粑和肉,不做饭,酥油茶随喝随打,炉子上茶是不断的,粘粑就是炒好的青稞面粉,食用时放些酥油茶用手边拌边吃,肉是天天都有,大块的羊肉放在锅里煮,5000多米的高原肉是煮不熟的,煮了几开半生不熟就可以每人拿一块用随身的藏刀吃了,其实肉是为我们而煮的,平时他们都是吃生肉,他们不知道我也已经算是吃惯了生肉的人了。图丁老人的牙掉了许多,但仍是吃得津津有味,墙边还靠了一个放了许久剥了皮的牦牛腿,那也是他们的主食。 图丁家的一个约莫6岁的小男孩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透着可爱与聪明。他显然对我这个生人很好奇,对我和他截然不同的穿着、语言充满了疑问。我的相机在他的眼里也变成了奇怪的家伙,他显然很怯生,并没有向我发问,只是用那迷惑而又天真的眼神望着我,仿佛看一个天外来客。 事实上我对于他,的确是个天外来客。其实下了青藏线向西向北就几乎都是无人区了,到这里是从青藏线上雁石坪以南15公里地方的一条季节性乡村路向西方向85公里,在地图上这里表示为青海省而实际上是属西藏安多县行政管辖,这里居住的都是藏族牧民,且住户极为稀少。 他也许从未见过和自己、家人不一样的人。 他穿着和所有的藏族小孩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完全没有上学的概念,他让我想起我儿子象他这么大的时候,我忍不住走近他:“小朋友,你想不想跟叔叔去上学?”他不说话,只是瞪着我。那眼神纯净透彻,象冰川下的溪流,让人心疼。 “他去上学,牦牛谁放?”向导西布代他回答了我的问题。 是啊。环境,任何真理,都只在合适的环境中才有意义。 在这廖无人烟的高原,牦牛就是活下去的基础。 其余任何事情,离开这一点就毫无意义。 但在我眼里,所有的孩子都是一样的,他们理所应当地有更幸福的权力。 但是,什么是幸福?统一这个认识不知需要付出几代人的努力。 我知道,这个孩子变成图丁老人在他们看来未必不幸福,可我还是忍不住遗憾。 “他上学,牦牛谁放?”我又联想到,他们都上学了还有牦牛吗?他们都进城了谁务农呢?我想不明白了…… 我又回到了我的镜头后面,把镜头对准了那孩子,我无法说出什么理由,也许这个格拉丹东的孩子,能让我将这种遗憾定格,让所有的人珍惜已经得到的幸福。 或许,只是因为由这孩子产生了我要拍他的冲动。 照片出来后,几乎所有的朋友都喜欢这张照片,也无一例外地喜欢这个孩子。 是的,时隔近半年,我再拿起这张照片,他眼神里的未知和探寻仍然让我心疼,那蒙昧善良的神情已经如此清晰地刻在他稚嫩的小脸上,让人禁不住叹息。 我用镜头记下了他,就像他用天真震撼了我。 我在照片上写下那个和他共处的夜晚,2004年3月2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