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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章篇上 胡毓寰 万章[1]问曰:“‘舜往于田,号泣于旻天。’何为其号泣也?”[2] 孟子曰:“怨慕也。”[3] 万章曰:“‘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劳而不怨。’然则舜怨乎?”[4] 曰:“长息间于公明高曰:‘“舜往于田”,则吾既得闻命矣;“号泣于旻天,于父母”,则吾不知也。’[5]公明高曰:‘是非尔所知也。’夫公明高以孝子之心为不若是恝。‘我竭力耕田,共为子职而已矣;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6] “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百官、牛羊、仓廪备,以事舜于畎亩之中[7]。天下之士多就之者。帝将胥天下而迁之焉。为不顺于父母,如穷人无所归。”[8] “天下之士悦之,人之所欲也;而不足以解忧。好色,人之所欲;妻帝之二女,而不足以解忧。富,人之所欲;富有天下,而不足以解忧。贵,人之所欲;贵为天子,而不足以解忧。人悦之好色、富、贵,无足以解忧者;惟顺于父母,可以解忧。”[9]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10] [1]【万章】《赵注》:“万姓,章名,孟子弟子也。”赵佑《四书温故录》:“《万章上卷》,皆以类相从,论次古帝王遗事。”陈澧《东塾读书记》:“孟子书,诸弟子问而孟子答之,多客主之辞,乃战国文体也。李榕村《语录》云:‘万章好论古,大抵博观杂取,一切稗官野史,都记得多,连大禹、伊尹、孔子都疑惑一番。’此不知孟子文体故也。《万章篇》所论唐、虞、三代之事,闳远深博,非问答之文,不能畅达之。”按,《万章篇》之问答,固为文体;而万章之好疑儒家先圣先贤行事,却与文体无关。万章是一善疑而好学之士,虽不如孔门子路之率直,敢以“迂哉”、“何必读书”反驳其师,然其不轻信师说,则固相同也。想其人或好与外间异派学者交处,故多闻訾议儒家先进行事。《孟子》为拥护儒学健将,替本家先进辩护,以释门弟子之疑,亦其宜矣。 [2]【舜往于田至号泣也】《书·大禹谟》:“帝初于历山,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孔传》:“言舜初耕于历山之时,为父母所疾,日号泣于旻天及父母,克己自责。”旻,闵平声。《尔雅·释天》:“秋为旻天。”《郭注》:“旻,犹愍也。”《孔传》:“仁覆愍下,谓之旻天。”《集释》:“号泣于旻天,呼天而泣也。” [3]【怨慕也】《集注》:“怨慕,怨己之不得其亲而思慕之也。” [4]【父母爱之至舜怨乎】《礼记·祭义》:“曾子曰:‘父母爱之,喜而弗忘;父母恶之,惧而无怨。’”《尸子》引曾子语,作“惧而无咎”。《广雅·释诂》:“怨,恨也。”按,单曰“怨”,义当与“怨慕”异。故孟子既答曰“怨慕”,万章仍问曰“怨乎”也。 [5]【长息至于父母】《赵注》:“长息,公明高弟子。公明高,曾子弟子。”《集注》:“于父母,呼父母而泣也。” [6]【公明高曰至于我何哉】《赵注》:“恝,无愁之貌。”《音义》:“恝,张‘古黠切’,丁‘音界’。《说文》作‘,忽也’。”《说文》:“,忽也。《孟子》曰:‘孝子之心,不若是。’”孟子为万章一问再问,难于措答,尤其此“怨”字:盖谓不怨,则何为号泣?无论其怨为自责,抑责人,其为怨,总有几分。然若径肯定为怨,则又未免有违儒家“劳而不怨”之训。故无可如何,只引借公明高之言曰“是非尔所知也”,一笔拨开怨字。以下又以己意申释公明高意,以为舜之心并不能如是忘怀。“我竭力耕田”至“于我何哉”数句,为孟子代公明高揣度舜心志之词。以为“我但尽力耕田,以供子职而已矣;若父母不我爱,我将如之何哉”?一说,“父母不我爱,于我不知尚有何愆咎”?谓舜常自责而不能忘怀如此。《赵注》:“父母不我爱,于我之身,独有何罪哉?自求责于己而悲感焉。” [7]【帝使其子至畎亩之中】《赵注》:“帝,尧也。尧使九子事舜,以二女妻舜。《尧典》曰‘厘降二女’,不见九男。孟子时,《尚书》凡百二十篇。逸《书》有《舜典》之叙,亡失其文。”《书·尧典》:“有鳏在下,曰虞舜,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不格奸。帝曰:‘我其试哉!’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厘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帝曰:‘钦哉!’”《史记·五帝本纪》:“尧以二女妻舜,以观其内;使九男与处,以观其外。舜居妫汭,内行弥谨。二女不敢以贵骄事舜亲戚,甚有妇道。九男皆益笃。”刘向《列女传》:“二女,长曰娥皇,次曰女英。”翟氏《四书考异》:“《舜典》后出,赵氏不及见之。而今《舜典》亦未见有‘九男’等文。《史记》‘九男与处,以观其外’,特据《孟子》言之。典籍之厄于秦火,不独《尚书》百二十篇有亡失也。”惠栋《古文尚书考》:“《孟子》,‘帝使其子九男二女’,赵岐《注》曰:‘《舜典》之叙,亡失其文……’则可证其未尝见古文《舜典》矣。盖古文《舜典》,别自有一篇,与今文之《尚书》析《尧典》而为二者不同。故《孟子》引‘二十有八载,放勋乃徂落’为《尧典》,不为《舜典》;《史记》载‘慎徽五典’,至‘四罪而天下咸服’于尧本纪,不于舜本纪。孟子时,典谟完具,篇次未乱,固的然可信。马迁亦亲从安国问古文,其言亦未为谬也。尝意‘舜往于田’,‘祗载见瞽瞍’,与‘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等语,安知非《舜典》之文?又‘父母使舜完廪……’一段,文辞古崛,不类《孟子》本文;《史记·五帝本纪》亦载其事,其为《舜典》之文无疑。”惠氏以《舜典》原本,孟子尚见之,所引于《孟子》者是;孔安国及司马迁则尝读孔壁古文《舜典》,所引于《史记》者是。今《尚书·舜典》,乃析《尧典》而为二者,非原本《舜典》,亦非孔壁古文《舜典》也。按,孟子得读原本《舜典》,当是事实。史迁所见《尚书》,自“慎徽五典”以下,仍合于《尧典》,亦至可信。惟《史记》所载“使舜完廪”一段,其为史迁直依孔壁古文,抑杂采诸《孟子》,则未可定也。百官,疑是掌理庶事之众职员。盖既使九男二女及赐以牛羊仓廪等,则不能不同时派遣众职员掌理之。或谓百官乃指尧政府中掌牛羊仓廪等之小官。《赵注》:“百官致牛羊,仓廪致粟米之饩,备具馈礼,以奉事舜于畎亩之中。由是遂赐舜以仓廪牛羊,使得自有之。”《周礼·秋官》:“掌客,掌四方宾客之牢礼饩献饮食之等数。掌讶,掌邦国之等籍,以待宾客。若将有国宾客至,则戒官修委积。”《郑注》:“官,谓牛人、羊人、舍人、委人之属。”焦氏《正义》:“牛羊米粟,皆有官掌之,故云百官致牛羊,仓廪致粟米之饩。” [8]【多就之至无所归】《集注》:“《史记》云:‘一年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是天下之士就之也。”《诗·大雅·公刘》“于胥斯原”,《毛传》:“胥,相也。”谓相视地之善恶利害择居之也。《周礼·大司徒》“以相民宅,而知其利害”,《郑注》:“相,占视也。”又《犬人》“凡相犬牵犬者属焉”,《郑注》:“相,谓视择知其善恶。”《史记·五帝本纪》:“尧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授天下,于是乃权授舜。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授丹朱,则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斯即相天下之利害而迁之焉也。《说文》:“迁,登也。”谓登之帝位也。《赵注》:“为不爱于父母,其为忧愁,若穷困之人,无所归往也。”《集注》:“如穷人无所归,言其怨慕迫切之甚也。”按,此等推度之辞,只可视为孟子之言,不必尽信。 [9]【士悦之至可以解忧】《赵注》:“欲,贪也。”好,读上声。《说文》:“好,美也。”《集注》:“孟子推舜之心如此,以解上文之意。极天下之欲,不足以解忧;而惟顺于父母,可以解忧。孟子真知舜之心哉!”按,此亦只可视为孟子之言,不必深信。 [10]【人少至末】《赵注》:“慕,思慕也。少,年少也。艾,美好也。”《集注》:“不得,失意也。热中,躁急心热也。”翟氏《四书考异》:“《孟子疏》曰:‘《礼记》云“五十曰艾”,是则艾诚长老之称,谓之少艾,不知何据。’按《曲礼》‘五十曰艾’,《疏》谓‘发苍白,色如艾也’。盖古但训艾为白,而白含有二义焉:以发苍白言,谓之老;以面白皙言,则谓之美,同取于艾之色也。《战国策》:魏牟谓赵王曰:‘王不以予工,乃与幼艾。’高诱《注》云:‘艾,美也。’屈子《九歌》‘怂长剑兮拥幼艾’,王逸《注》亦以艾为美好。《晋语》:狐突谓申生曰:‘国君好艾,大夫殆。’韦昭《注》以艾为‘嬖臣’,乃指男色之美好者。”《集注》:“言五十者,舜摄政时年五十也。” 万章曰:“《诗》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信斯言也,宜莫如舜;舜之不告而娶何也?”[1] 孟子曰:“告则不得娶。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如告,则废人之大伦,以怼父母,是以不告也。”[2] 万章曰:“舜之不告而娶,则吾既得闻命矣。帝之妻舜而不告,何也?”[3] 曰:“帝亦知告焉则不得妻也。”[4] 万章曰:“父母使舜完廪,捐阶,瞽瞍焚廪。使浚井,出,从而掩之[5]。象曰:‘谟盖都君,咸我绩[6]。牛羊父母,仓廪父母;干戈朕,琴朕,弤朕;二嫂使治朕栖。’[7]象往入舜宫,舜在床琴。象曰:‘郁陶思君尔。’忸怩[8]。舜曰:‘惟兹臣庶,汝其于予治。’[9]不识舜不知象之将杀己与?” 曰:“奚而不知也?象忧亦忧,象喜亦喜。” 曰:“然则舜伪喜者与?”[10] 曰:“否。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攸然而逝。’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11]校人出,曰:‘孰谓子产智?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彼以爱兄之道来,故诚信而喜之。奚伪焉?”[12] [1]【诗云至而娶何也】《诗》,《齐风·南山》之篇。《集注》:“信,诚也。诚如此诗言也。”焦氏《正义》:“近时通解谓:诚如诗之所言,则告而娶,宜莫如舜。” [2]【告则不得至是以不告】《赵注》:“舜父顽母嚚,常欲害舜,告则不听其娶。”怼,音坠。《说文》:“怼,怨也。”以怼父母,言因婚事更生怨恨父母也。盖谓权而不告,则父子不伤夷而得娶;告则既废夫妇大伦,又生对亲恶感,故宁不告也。《赵注》《朱注》并云“怨于父母”,似皆谓舜怨父母。 [3]【帝妻舜不告】妻舜,谓以女与舜为妻。妻,名词作动词用,应读去声。《赵注》:“尧知舜父母止之不敢违,故亦不告。”赵佑《四书温故录》:“瞽义不可以违帝,而可以禁其子。帝力可以制瞽,而不可强舜违父。” [4]【万章问至不得妻】按,以上言娶妻,与以下言完廪浚井,本可各自为章,赵氏《章句》舍二者为一,《集注》因之;兹以无关宏旨,姑仍旧合之。 [5]【使舜完廪至而掩之】《赵注》:“完,治也。”《说文》:“完,全也。”焦氏《正义》:“廪屋有破毁处,使舜登而补葺完全之,亦是治也。”《说文》:“捐,弃也。”《释名·释宫室》:“阶,梯也。”《礼记·丧大记》“虞人设阶”,《郑注》:“阶,所乘以升屋者。”《左传·庄九年》“冬浚洙”,《杜注》:“浚,深之。”掩,奄上声。《说文》:“掩,覆也。”《段注》:“弇,盖也。故从弇之掩为覆。”此段,解者有二说:一说,舜父母使舜登治廪屋,既登,因撤去梯,纵火焚之,舜从他处跳下,得免于死。又使舜掘井,既掘,舜未出井,即以土掩盖之,欲活埋舜,幸舜预掘旁穴,得逸出。一说,舜异母欲杀舜,教瞽瞍焚舜,瞽瞍顺妻,合作杀舜;惟舜瞽瞍生,有属毛之爱,终不忍杀舜,故见舜已下梯,始纵火焚廪,盖阳顺妻而阴救舜也。上云“父母使舜完廪”,下云“瞽瞍焚廪”,可知纵火时母不在旁,仅瞽瞍奉妻命执行其事也。《赵注》:“一说,捐阶,舜旋从阶下。”焦氏《正义》:“一说旋阶者,训捐为旋也。《尔雅·释器》云:‘环,谓之捐。’《小尔雅·广言》云:‘旋,还也。’环还字通。”出,从而掩之者,谓舜既出,瞽瞍始以土掩覆之,所以瞒其妻也。按,《孟子》此段所记,酷类民间故事。如前说所解,掩而后旁穴出,似不可能事。后说曲为推度,较近事实。然民间故事,愈不近事实,愈见英雄圣哲神仙之奇异不类凡人,故亦不必曲为解说也。西国故事:希腊Messenia名将Aristomenes为斯巴达人所擒,投诸深不可测之幽坑,斯巴达人意其必全身粉碎也;后闻其人尚存,深讶之。或谓当彼坠至半坑时,适一巨鹰攫而救之;或谓坑中蔓草罥挂,地底突来一巨狐,急掣狐尾,穿过地底一条狭仅容身之隧道,愈穿愈狭,乃以指挖去其石,经历多时,卒达地面而去。古英雄故事,其不近事实多类是。《程子遗书》曰:“《孟子》舜完廪浚井之说,恐未必有此事。”此言是也。翟氏《四书考异》:“史迁‘扞笠’‘匿空’,以意饰之耳。《列女传》之‘鸟工’‘龙工’,则又因其说而饰以神奇者。”按,《史记·五帝本纪》:“使舜上涂廪,瞽叟从下纵火焚廪,舜乃以两笠自扞而下去,得不死。后瞽叟又使舜穿井,舜穿井为匿空旁出。舜既深入,瞽叟与象共下土实井,舜从匿空出去。瞽叟象喜,以舜为已死。”《索隐》引《列女传》云:“二女教舜鸟工上廪。”《正义》引《史通》云:“瞽叟使舜涤廪,舜告尧二女,女曰:‘时其焚汝,鹊汝衣裳,鸟工往。’舜穿井,又告二女,二女曰:‘去汝裳衣,龙工往。’”民间故事,大抵愈演愈详,此其一例也。 [6]【象曰至咸我绩】《赵注》:“象,舜异母弟也。谟,谋。盖,覆也。咸,皆。绩,功也。”《集注》:“舜所居,三年成都,故谓之都君。舜既入井,象不知舜已出,欲以杀舜为己功也。”《赵注》:“欲与父母分舜之有,取其善者,故引为己功也。” [7]【牛羊父母至治朕栖】《赵注》:“干,楯。戈,戟也。琴,舜所弹五弦琴也。弤,雕弓也。栖,床也。二嫂,娥皇、女英。使治床,欲以为妻也。一按当时礼教未成立,故叔欲以嫂为妻,言之恬不为怪。”《音义》:“弤,都礼切。丁音雕,云义与弴同。”俞樾《群经平议》:“《注》曰:‘弤,雕弓也。天子雕弓。’《玉篇·弓部》:‘弤,画弓也。丁礼切,舜弓名。’弤有丁幺、丁昆、丁礼三音。音丁幺、丁昆者,皆天子之弓。《诗·行苇篇》‘敦弓既坚’,《毛传》曰:‘敦弓,画弓也,天子敦弓。’然则丁幺切者,从《赵注》读如雕也。丁昆切者,从《毛传》读如敦也。至丁礼切,则为舜弓名,别是一义。’”赵佑《四书温故录》:“弤,或舜所常用,亦如五弦之琴,为舜自作者耳。” [8]【象往入至忸怩】《集注》:“象往舜宫,欲分取所有。见舜生在床弹琴。盖既出即潜归其宫也。”《赵注》:“象见舜生在床鼓琴,愕然反辞曰:‘我郁陶思君,故来。’尔,辞也。忸怩而惭,是其情也。”《广雅·释诂》:“郁,思也。”王氏《疏证》:“《方言》,‘郁悠,思也。晋、宋、卫、鲁之间,谓之郁悠’。郁,犹郁郁也。悠,犹悠悠也。《楚辞·九辩》云:‘冯郁郁其何极?’《郑风·子衿篇》云:‘悠悠我思。’合言之,则曰郁悠。《方言注》云:‘郁悠,犹郁陶也。’郁陶、郁悠,古同声。《九辩》‘郁陶而思君’,王逸《注》云:‘愤念蓄积盈胸臆也。’魏文帝《燕歌行》曰:‘郁陶思君未敢言。’是忧思愤盈,谓之郁陶。暑气蕴隆,亦谓之郁陶。事虽不同,而同为郁积之义;故命名亦同。”按,思,思念也。郁陶,为形容思念之状之副词。盖谓思之郁然陶然蕴结于胸也。尔,语末助词。《方言》:“忸怩,惭涩也。”象本来分取舜物,今突遇舜尚生,不觉愕然,乃转其辞曰:“思君甚,故来见。”然口虽如此饰词,心实无限惭怍,故不觉颜现忸怩之容也。 [9]【惟兹至予治】《赵注》:“象素憎舜,不至其宫,故舜见来而喜。”《集注》:“臣庶,谓其百官也。”《匡谬正俗》:“惟,辞也,盖语之发端。”王氏《经传释词》:“《孟子·万章篇》曰‘汝其于予治’,于,为也。(为,读去声。)为,助也,《赵注》曰‘助我治事’是也。”按,自“父母使舜完廪”,至“汝其于予治”七十九字,惠栋疑为古《舜典》之文,说见前章引惠氏《古文尚书考》。 [10]【舜伪喜者与】《集注》:“孟子言舜非不知象将杀己,但见其忧则忧,见其喜则喜,兄弟之情,自有所不能已耳。”按,孟子答辞,似与上文不甚连贯:上文言象入宫取物,意外遇舜,乃伪言郁陶思舜,故特来见;舜亦故为招呼,请其助治臣庶。又言象忸怩。是仅言象思舜,象惭愧,未言象忧象喜也。此处何以忽言象忧亦忧,象喜亦喜?如舜感情果随象转移,则孟子应云“象思亦思,象惭亦惭”。今云“象忧亦忧,象喜亦喜”,不知此忧喜二字从何而来,意者中间或有省文欤?是未可知也。窃谓此亦故事耳,不然,则正在实行活埋我之人,岂有见而反欣喜之理?纵为招呼,亦必虚饰其容,聊以答其郁陶思君之伪词也。万章聪明人,故又进而问曰:“然则舜伪喜者与?”此不待思想亦可知孟子必答曰“否也”。然则舜何为而喜也,曰:“为象所欺也。”以象平日贪残之行,及如此明显之饰词,乃竟能欺骗聪明睿哲四罪而天下咸服之大圣,事诚令人不可置信者矣。古来孝子故事,类多曲状其愚笨之行,所谓愚孝是也。舜被象欺,非愚则伪,二者必居一于此焉。 [11]【使校人至得其所哉】《赵注》:“校人,主池沼小吏也。圉圉,鱼在水羸劣之貌。洋洋,舒缓摇尾之貌。攸然,迅走趋水深处也。故曰‘得其所哉’!重言之者,嘉得鱼之志也。” [12]【校人出至奚伪焉】《集注》:“方,亦道也。罔,蒙蔽也。欺以其方,谓诳之以理之所有。罔以非道,谓昧之以理之所无。”俞樾《群经平议》:“可欺以其方,即是可欺以其道。下云‘难罔以非其道’,非其道,即是非其方。方与道一也,变文以成辞耳。”按,校人之言,合情合理,此诚所谓可欺以方。子产平日,或亦未尝发见校人欺诈之行,故其信之宜也。若象于舜,平素既无好感,复在谋杀之后,而忽云思甚来见,此正所谓罔以非道。孟子乃拟以子产之事,似未相伦。 万章问曰:“象日以杀舜为事,立为天子,则放之,何也?”[1] 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2] 万章曰:“‘舜流共工于幽州,放兜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3]。象至不仁,封之有庳。有庳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他人则诛之,在弟则封之。”[4] 曰:“仁人之于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庳,富贵之也。身为天子,弟为匹夫,可谓亲爱之乎?”[5] “敢问‘或曰放者’何谓也?” 曰:“象不得有为于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焉,故谓之放。岂得暴彼民哉[6]?虽然,欲常常而见之,故源源而来。‘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此之谓也。”[7] [1]【放之】《说文》:“放,逐也。”《左传·宣元年·经》“晋放其大夫胥甲于卫”,《杜注》:“放者,受罪黜免,宥之以远。” [2]【封之至放焉】《集注》:“万章疑舜何不诛之。孟子言舜实封之,而或者误以为放也。”翟氏《四书考异》:“《韩非》云:‘瞽瞍为舜父,而舜放之;象为舜弟,而舜杀之。放父杀弟,不可为仁。’万章知无放瞍杀象之事,而不能无疑于放象之说。孟子力辨其并无之。”盖古事久远,传说各异,诸子各据所闻书之,更附以本派色彩;于是同一古人,而见于各书者,面目行义各异。《韩非·显学篇》:“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定儒墨之诚乎?不能定儒墨之真,今乃欲审尧舜之道于三千岁之前,意者,其不可必乎?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据之者,诬也。故明据先王必定尧舜者,非愚则诬也。”《说文》:“诬,加也。”《徐注》:“以无为有也。”当时诸子引论古事,多以私意捏造史实,或根据民间传说,认为正史。如《韩非》之云“舜杀象”,《孟子》之云“舜封象”,恐同是不免于“诬”也。 [3]【流共工至诛不仁】自“流共工”至“天下咸服”,今《书·舜典》有此文,而略异数字。《集注》:“流,徙也。共工,官名。兜,人名,三苗,国名。杀,杀其君也。殛,诛也。鲧,禹父名。幽州、崇山、三危、羽山,皆地名。” [4]【封之有庳至弟则封之】《音义》:“庳,音鼻。”《集注》:“有庳,地名。或曰‘今道州鼻亭,即有庳之地’,未知是否。万章疑舜不当封象,使有庳之民无罪而遭象之虐,非仁人之心也。”《汉书·武五子传》“舜封象于有鼻”,《颜注》:“有鼻,在零陵,今鼻亭是也。”按,道州,即今湖南道县,清属永州府。零陵,即清永州府治。顾氏《日知录》:“舜都蒲阪,而封象于道州鼻亭,在三苗以南荒服之地,诚为可疑。如孟子所论,亲之欲其贵,爱之欲其富,且又欲其源源而来,何以不在中原近畿之处,而置之三千里之外邪?”阎氏《四书释地续》:“有庳之在今永州府零陵县,已成千古定所,而《集注》云‘未知是否’,此最朱子妙处,盖一以经文为案也。经文:‘欲常常而见之,故源源而来。’不及待一年之贡期,五年之朝期,以伸吾亲爱情。岂有兄居蒲阪,弟居零陵,陆阻太行,水绝洞庭,较诸兜放处尤远千里之理?且比岁一至,则往返几将万里,其劳已甚;数岁而数至,势必日奔走于道路风霜之中,而不少宁息。亲爱弟者,固如是乎?宋《类苑》云:‘道永二州之间,有地名鼻亭,穷厓绝徼,非人迹可历,舜封象于有庳,盖此地。’盖者,疑辞,亦与《集注》‘或曰’同。”按,舜封象于永州,若果事实,则非封也,放也;或则名为封也,而实放焉。 [5]【不藏怒焉至亲爱之乎】《集注》:“藏怒,谓藏匿其怒。宿怨,谓留蓄其怨。”《赵注》:“言身为天子,弟虽不仁,岂可使为匹夫?” [6]【象不得至暴彼民哉】《集注》:“言象虽封为有庳之君,然不得治其国,天子使吏代之治,而纳其所收之贡税于象;有似于放,故或者以为放也,盖象至不仁,处之如此,则既不失吾亲爱之心,而彼亦不得虐有庳之民也。” [7]【虽然至末】《集注》:“源源,若水之相继也。来,谓来朝觐也。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谓不待及诸侯朝贡之期,而以政事接见有庳之君。盖古书之辞,而孟子引以证源源而来之意。见其亲爱之无已如此也。”江声《尚书集注音疏》:“据云‘此之谓也’,则有庳以上,自是古书成文。” 咸丘蒙问曰:“语云,盛德之士,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舜南面而立,尧帅诸侯北面而朝之;瞽瞍亦北面而朝之。舜见瞽瞍,其容有蹙。孔子曰:‘于斯时也,天下殆哉岌岌乎!’[1]不识此语诚然乎哉?” 孟子曰:“否,此非君子之言,齐东野人之语也[2]。尧老而舜摄也:《尧典》曰:‘二十有八载,放勋乃徂落,百姓如丧考妣,三年,四海遏密八音。’[3]孔子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4]舜既为天子矣,又帅天下诸侯以为尧三年丧,是二天子矣。” 咸丘蒙曰:“舜之不臣尧,则吾既得闻命矣。《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舜既为天子矣,敢问瞽瞍之非臣如何?”[5] 曰:“是诗也,非是之谓也;劳于王事而不得养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独贤劳也。’[6]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意;以意逆志,是为得之[7]。如以辞而已矣,《云汉》之诗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遗。’信斯言也,是周无遗民也[8]。 “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为天子父,尊之至也;以天下养,养之至也[9]。《诗》曰‘永言孝思,孝思维则’,此之谓也[10]。 “《书》曰:‘祗载见瞽瞍,夔夔斋栗,瞽瞍亦允若。’是为父不得而子也?”[11] [1]【咸丘蒙至岌岌乎】《赵注》:“咸丘蒙,孟子弟子。言盛德之士,君不敢臣,父不敢子。尧与瞽瞍,皆臣事舜。”《集注》:“语者,古语也。蹙,颦蹙不自安也。”《楚辞·离骚》“高余冠之岌岌兮”,《王注》:“岌岌,高貌。”《说文》:“殆,危也。”《国语·晋语》“榣木不生危”,《韦注》:“危,高险也。”《说文》:“危,在高而惧也。”岌、殆、危,三字同义,并含危意。“殆哉岌岌乎”,岌者,状危殆之貌,殆为形容词,“岌岌”为形容“殆”之副词也。《集注》:“言人伦乖乱,天下将危也。”翟氏《四书考异》:“《墨子·非儒篇》,‘孔某与其门弟子闲坐,曰:夫舜见瞽瞍蹴然,此时天下圾乎!’《韩非子·忠孝篇》引记曰,‘舜见瞽瞍,其容造焉。孔子曰:当是时也,危哉!天下岌岌!有道者,父固不得而子,君固不得而臣也’。”按,《韩非》所引之记,即咸丘蒙所闻之语。盖当时早有以此等说笔之于书者矣。蹙造二字古通。殆哉岌乎,乃时人恒语。《庄子·天地篇》述许由之言,亦云:“殆哉圾乎天下!”《音义》曰:“圾,本又作岌。” [2]【齐东野人】《赵注》:“东野,东鄙田野之人。咸丘蒙,齐人也。” [3]【尧老而舜摄至遏密八音】《集注》:“孟子言尧但老不治事,而舜摄天子之事耳。尧在时,舜未尝即天子位,尧何由北面而朝乎?又引《书》及孔子之言以明之。《尧典》,《虞书》。今此文乃见于《舜典》,盖古《书》二篇或合为一篇耳。”毛氏《四书剩言》:“《孟子》‘《尧典》曰,二十有八载’,至‘四海遏密八音’,今所行《尚书》,在《舜典》中。按,伏生《尚书》,原只《尧典》一篇。旧别有《舜典》,其时已亡。东晋梅赜献《尚书》孔传,亦无《舜典》。至齐建武间姚方兴始分《尧典》为二:以‘慎徽五典’至末,谓之《舜典》,而加‘粤若稽古帝舜’二十八字于其中,此伪《书》也。故汉光武时,张纯奏宜遵唐尧之《典》‘二月巡狩’。至章帝时,陈宠奏言唐尧著《典》,‘眚灾肆赦’,是皆今《舜典》文,而皆冠以《尧典》之名。即《前汉·王莽传》所引‘十有二州’,皆称《尧典》;后西晋武帝初,幽州秀才张髦上疏,引‘肆类上帝’诸文,亦称《尧典》。自伪《书》一出,而群然改从。则是古《书》一篇而今误分之;非古《书》二篇而误合之也。”徂落,今《书》作“殂落”。《孔传》:“殂落,死也。考妣,父母。遏,绝。密,静也。八音,金、石、丝、竹、瓠、土、革、木。”二十有八载,指尧在时舜摄行天子事之年数。《赵注》:“言摄行事时,未为天子也。放勋,尧名。”四海,谓四海之内,即中国境内。百姓如丧考妣数句,解者凡三派:一派谓百姓闻尧之死,如死父母,无限悲伤;三年之内,四海停止八音宴乐。近代通解,多属此派。一派谓尧之死,百官悲感,如死父母;三年之内,四海停止八音鼓乐。《书》传疏即属此派。一派谓百官为尧服丧三年,四海亦停止作乐三年。孟子本人即属此派。《书》孔传:“言百官感德思慕。”《孔疏》:“尧死,百官感德思慕,如丧考妣;三载之内,四海之人,皆绝静八音而不作乐。”阎氏《四书释地·又续》:“百姓义二:有指百官言者,《书》百姓与黎民对,《礼大传》百姓与庶民对,是。有指小民言者,不必夏代,亦始自唐虞之时,‘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是。《四书》中‘百姓’凡二十五见,惟‘百姓如丧考妣三年’指百官。盖有爵土者为天子服斩衰三年,礼也。孟子既明下注脚曰,‘舜帅诸侯以为尧三年丧’。丧,并平声。持服曰丧。如丧考妣三年,即《檀弓》方丧三年耳。”按,孟子解《书》,近于附会。盖三年丧制,创自周之儒家。舜之时,“二嫂尚可治叔栖”,恐未必有如周末儒家所立三年斩衰等缛礼繁文也。 [4]【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二语亦见《礼记》及《大戴记》。《礼记·曾子问》:“孔子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尝禘郊社,尊无二上。’”《坊记》:“子云:‘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丧服·四制》:“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国无二君,家无二尊。”《大戴礼记·本命篇》:“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家无二尊。” [5]【普天之下至非臣如何】《诗·小雅·北山》之篇。普,《毛诗》作溥。《毛传》:“溥,大。率,循。滨,涯也。”《赵注》:“普,遍。”《诗·大雅·召旻》“溥斯害矣”,《郑笺》:“溥,遍也。”普天之下,谓遍天下之大。滨,指海滨。旧时以中国四面环海,循国土之滨,犹言环四海之内。咸丘蒙据诗意以为既云四海之内皆为王臣,瞽瞍亦在四海之内,何以又得例外也?敢问,犹云敬问也。《吕氏春秋·慎人篇》:“舜为天子,贤士归之,万民誉之,丈夫女子,振振殷殷,无不戴说。舜自为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以见尽有之也。”翟氏《四书考异》:“《列子》载尧时童谣云‘不识不知,顺帝之则’,今《大雅·皇矣》有之。《史记》载箕子之歌云‘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今《郑风·狡童》有之。《琴道》载孔子《猗兰操》‘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之子于归,远送于野’。上二句见《谷风》,下二句见《燕燕》,俱属《邶风》。又《召南·草虫》首章与《小雅·出车》五章同,《齐风·南山》末章与《豳风·伐柯》首章同,《邶风·谷风》三章与《小雅·小弁》末章同。古人诗每不嫌彼此承袭,汉魏乐府中尤多。普天四语,舜曾赋之,《北山》诗人述之,亦事理所应有矣。”按,古人诗不嫌彼此承袭,此是事实。惟《列子》、《吕览》,皆后人书,所载尧谣舜诗,未必真唐虞之世作。今欲确证谁承谁袭,似已不易。惟当日传说,必有以普天四语为舜诗者,故《吕览》据而记之,咸丘蒙疑而以问也。 [6]【是诗也至独贤劳也】孟子以《北山》全诗之旨说诗,谓断章取义,是以辞害志,故彼取《北山》本文以释普天四语本意。言四海之内,皆王臣也,何以我则独劳王事,使不得养父母也?《毛诗·北山》第二章全文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说文》:“贤,多财也。”《段注》:“贤,本多财之称,引伸之,凡多皆曰贤。《小雅》‘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传》曰:‘贤,劳也。’谓事多而劳也。故孟子说之曰‘我独贤劳’。” [7]【说诗者至为得之】文,犹字也。《说文叙》:“依类象形谓之文,形声相益谓之字。”盖合文而成字,集字而成辞。字仅有独立之义,辞则含有作者之志情意焉。不以文害辞,谓勿据一字之义而害全句之意也。不以辞害志,谓勿据一句之意而害全文之旨也。《诗序》:“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盖作者作诗,必先有全诗之旨存于心,而后下笔成辞而为诗。其存心之旨,即所谓“志”也。志常隐于辞而不显,故说诗者,必统观全诗,及细审言外之意,与作者之时代背景,而后诗人之志可揣而得也。《说文》:“逆,迎也。”又云:“迎,逢也。”《桂注》:“《孟子》‘逢君之恶其罪大’,《赵注》:‘逢,迎也。君于恶心未发,臣以谄媚逢迎之。’”逢迎人意,必先揣度得其人意旨所在,是逆之义犹揣度也。以意逆志,谓以说诗者之意揣度作诗者之志也。顾镇《虞东学诗以意逆志说》:“《书》曰‘诗言志,歌永言’。而孟子之诏咸丘蒙曰‘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后儒因谓吟哦上下,便使人有得。又谓少间推来推去,自然推出道理。此论读书穷理之义则可耳。诗则当知其事实,而后志可见,志见而后得失可判也。说者又引子贡之‘知来’,子夏之‘起予’,以为圣门之可与言诗者。不知学者引申触类,六通四辟,无所不可;而考其本旨,义各有归。如‘切磋’本言学问之事,则凡言学问者,无不可推,而谓诗论‘贫富’可乎?‘素绚’本有先后之序,则凡有先后者,无不可推,而谓诗论‘礼后’可乎?断章取义,当用之论理论事,不可用以释诗也。然则所谓‘逆志’者何?他日谓万章曰:‘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正惟有世可论,有人可求,故吾人意有所措,而彼之志有可通。今不问其世为何世,人为何人;而徒吟哦上下,去来推之,则其所逆,乃在文辞,而非志也。孟子之论《北山》也,惟知为行役者之刺王,故逆之而得其叹贤劳之志。其论《凯风》也,惟知七子之母未尝去其室,故逆之而得其过小不怨之志。不然,则普天率土,特悉主悉臣之恒谈耳,‘凯风自南,吹彼棘心’,亦‘蓼蓼者莪,匪莪伊蒿’之同类耳,何由于去古茫茫之后核事考情而得其所指哉?”按,孟子以意逆志数语,其义至精。顾氏之说,于“释诗本义”“引诗论事”二者之辨,言之尤剀切详明。惟咸丘蒙之引普天四语,引诗论事也。孟子答以我独贤劳,此释诗本义也。咸丘蒙之断章取义,虽不足释全诗之旨,然其取以证瞽瞍亦在王臣之列,则固绰绰乎而有余。乃孟子置四语而不言,转而释全诗之旨。假令孔子与子贡论《诗》,子贡引《卫风·淇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以喻精益求精之义,孔子赞之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或以其断章取义,从而正之曰:“是诗也,非是之谓也,乃卫人美卫武公之德也。”此非昧于“引诗论事”“释诗本义”二者之辨乎?孟子之诏咸丘蒙,固类是矣。 [8]【如以辞至无遗民】《云汉》,《诗·大雅》之篇。孑,音结,孤独貌。《孔疏》:“靡有孑遗,谓无有孑然得遗漏。”《集注》:“言若但以其辞而已,则如《云汉》所言,是周之民真无遗种矣。惟以意逆之,则知作诗者之志,在于忧旱,而非真无遗民也。”按,靡有孑遗,是修辞上之夸饰法,极言其余剩之少,非谓真无遗民也。如《书·尧典》“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洪水虽盛,当亦无包淹山陵而滔天之理;然非如此夸饰,则无以极其盛涨之形容。据孟子意,则普天四语,亦非事实,而是夸饰之辞欤? [9]【孝子之至至养之至也】《赵注》:“极,至也。”《集注》:“言瞽瞍既为天子之父,则当享天下之养,此舜之所以为尊亲养亲之至也,岂有使之北面而朝之理乎?” [10]【永言孝思孝思维则】《诗·大雅·下武》之篇。永,长久也。言,语助词。则,法也。《毛传》:“则其先人也。”《郑笺》:“长我孝心之所思,维则三后之所行。”焦氏《正义》:“三后,大王、王季、文王,皆明哲可法,故毛以则为‘则其先人’。舜之父顽,未可法则,故赵氏不从毛义,而云‘为天下法则’。” [11]【祗载至末】《书》曰三句,见今书《大禹谟》。《赵注》:“祗,敬。载,事也。夔夔斋栗,敬慎战惧貌。”斋,敬戒也。经传通作齐。栗,通慄,心畏谨而体战慄也。《集注》:“允,信也。若,顺也。言舜事瞽瞍,往而见之,敬谨如此。瞽瞍亦信而顺之也。”俞樾《群经平议》:“《荀子·正名篇》:‘其求物也?养生也?粥寿也?’杨倞《注》曰:‘也,皆当为邪。’《孟子》七篇,亦往往有此。《告子篇》:‘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然则饮食亦在外也?’《尽心篇》:‘杀人之父者,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者,人亦杀其兄。然则非自杀之也?’也字,并当作‘邪’。”按“为父不得而子也”,也,亦当作邪。为父不得而子耶?正言其父得而子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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