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的草木之名（节选）

闽南姚斌

舜的草木之名（节选）

叶舒宪 萧兵  ［韩］郑在书

“舜”既是太阳又是太阳草，“俊风”是东方和春天的风（森安氏还假想“舜∶俊”与“春”有语音干涉)，“春、草、太阳”之间是否有某种互渗关系呢?——春天的太阳带来春风（东风)，给自己也给自己的“植物化身”带来新鲜的生命，这是非常符合神话思维的。所以，东风、春风一称“俊风”（帝俊之风)。

《海外东经》说君子国有薰华草，“朝生夕死”。《艺文类聚》卷八九引《外国图》采之。

薰华草，据说就是“蕣草”，蕣、薰一音之转。

《尔雅·释草》有木槿，郭注说其华“朝生夕殒”。它可食。又名“日及”或“王蒸”。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说：“舜，一名木槿，一名榇，一名曰椴，齐鲁之间谓之王蒸。今朝生暮落者是也。”（《尔雅·释草》疏引；又，郑在书说，《海外东经》君子国之薰华即堇华，是韩国特有的“无穷花”)这是木本的舜华。

《说文解字》卷五的舜是草：“舜，草也。楚谓之葍，秦谓之藑。蔓地连华。”又卷一《草部》有“蕣”，或指木堇，“朝华暮落者”。引《诗·郑风·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吕氏春秋·仲夏纪》：“木堇荣。”高注：“木堇朝荣莫（暮)落。是月荣华可用作蒸。杂家谓之朝生。一名蕣。”同样引《诗》为证。所以，《海外东经》“君子国”的“薰华”确有可能即“堇华”、“舜华”，就是“无穷花”。

案：木槿是落叶灌木，开诸色美丽花朵，学名Hibiscus Rosa-sinensis；其花朝开暮敛，见于《本草衍义》等。《本草纲目》说，“东海日出处有扶桑花，光艳照目（目或作日)，其叶似桑，因以比之”，实是“木槿别种”。这就把木槿跟太阳树的“扶桑”联结了起来——还为它成为太阳树找到一条理由。

木槿族里有一种朱槿，极为美丽，嵇含《南方草木状》描述其为深红色，“五出，大如蜀葵，重敷柔泽，有蕊一条，长如花叶，上缀金屑，日光所灼，疑若焰生”。这是花色，映日生辉。但更重要的是，“朝开暮落”，跟太阳的“生命”同步。韩国的“无穷花”，不知是否即“太阳花”，然而朝朝暮暮开开落落死死生生，不正是一种“无穷”吗?舜华（木槿)跟舜草在神话特性上不正相通吗?

《山海经》“薰华”，《说文》“舜”，都是草，却也朝开暮落。

“舜、薰”都有sun音，sun是东北某些通古斯语族“太阳”之意，甚至还可能跟古突厥语系的Qün、kün，印欧语系的sun有关。

我们的阳台上常养着一种蔓茎嫩叶的小草，开红、黄、白、绿的小花，鲜艳夺目，也是“朝开暮谢”，俗称“太阳花”。按照原型批评理论，这种“太阳花”或“舜草”就是用具体而微的植物（生命)模式来摹写从太阳到人类的一切“宇宙生命”的生—壮—老—死的周期循环，亦即“永恒回归”的过程。所以它可以也是崇拜太阳的东（北)夷的圣草，也是他们的精神祖先“舜”（薰)的植物化身。“舜”不是无缘无故地被称为“重华”的。

《孟子·离娄篇》说，舜，“东夷”之人也。我们在《中国文化的精英》第一篇里详细论证了“舜、俊、喾（皓、皞)、夔”以太阳神鸟充任东夷集群大酋长和传说始祖的“光辉”业绩，本节前面也间或涉及。御手洗胜先生曾说“舜”由“肉火火土”四个字素合成，火以“赤”象征太阳，“那扶桑开的很勤”；虽然分解不尽确当，却揭出其与“太阳神草、树”的关系。方善柱说，“舜”草作为喇叭花属的“太阳之花”，只在白日开出鲜丽的花朵，薄暮萎谢，次日再生，就好像古埃及人把睡莲称为“太阳花”，看做“复活之象征”一样——太阳被Ra就是坐在睡莲花冉冉升起或“再生”的。

从君子国特产“朝生夕死”的薰华草，也可看出《山海经》提供历史文化信息之某种精确性。

（叶舒宪、萧兵、［韩］郑在书：《山海经的文化寻踪》，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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