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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潇湘入诗考 [打印本页]

作者: 闽南姚斌    时间: 2014-4-9 00:18
标题: 潇湘入诗考
潇湘入诗考
陈泳超
“挥毫当得江山助,不到潇湘岂有诗。”[1
潇湘一词诗意醇酽,自不待言。而其积淀之深厚及风韵之绰约,实可算作诗美意象的一例典范。本文将分析潇湘意象的内在情韵及其生成过程。所谓“入诗”者,在本文有两层特殊含义:其一,本文主要以唐诗及唐前文学为考察对象,唐后从略,这是因为潇湘意象的内涵至唐诗始丰满确立,此后并无多大变化,而是作为一种诗美传统影响着后世的文学创作;其二,本文虽主要考察诗歌,但亦不自限于诗歌一体,事实上一种意象的美学风格,是会在各种文体中都有表现的,故所谓“入诗”之“诗”,当以诗学自之。谨识于前,以免贻惑读者。
潇湘名称的地理变迁
潇湘今为二水之名。湘江源起于广西灵川县海洋山,辗转北流,于洞庭湖入长江,贯穿湖南全境,故“湘”为湖南省的代称。潇水源于湖南省蓝山县野猪山南麓,曲折北流至永州汇入湘江,是湘江上游最大的一条支流[2]。
但“潇湘”二字的历史却颇有周折。“湘”字作为水名,很早就已单独使用,如《山海经·海内南经》云:“兕在舜葬东,湘水南。”[3]《楚辞》中“湘”字更常常出现,不必列举。尽管历来对于湘水的源头或流程亦非全无异议,但基本上与今相似,向来没有大的变动。
而“潇”字就全然不同了,在唐朝之前,“潇”字作为水名者,未见一例。最早出现“潇湘”一词而又比较容易引起误解的,是《山海经·中山经》里这段文字:
又东南一百二十里,曰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渊,澧沅之风,交潇湘之渊……
依许慎《说文解字》:“潇”字写作“”,释为“深清也,从水,肃声”。这一说法原无异议,但清人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字注中,却提到了一点别样意见:
谓深而清也。《中山经》曰:“澧沅之风,交湘之浦。”《水经注》湘水篇曰:“二妃出入湘之浦。者,水清深也。《湘中记》云:‘湘川清照五六丈下见底石如摴蒲者矢,五色鲜明,是纳湘之名矣。’”据善长说,则湘,犹云清湘。其字读如肃,亦读如萧。自景纯注《中山经》云:“水,今所在未详。”始别湘为二水,俗又改为潇,其谬日甚矣。《诗·郑风》“风雨”,毛云:“暴疾也。”《羽猎赋》“风廉云师,吸〔口鼻〕率”;《二京赋》“飞罕箾”;《思玄赋》“迅猋其媵我”,义皆与毛传同。水之清者多驶,《方言》云:“清,急也。”是则《说文》、毛传二义相因。[4
这里提供了很多早期“潇”字的例证,无论释为“深清”还是“暴疾”,都是形容词,但是他说郭璞在注《山海经》时已经提出“水,今所在未详”,第一次将“潇”作为水名对待了,此说恐误。查郭注原文为:“此言二女游戏江之渊府,则能鼓三江,令风波之气共相交通,言其灵响之意也。江、湘、沅水皆共会巴陵头,故号为三江之山。澧又去之七八十里而入江焉。《淮南子》曰‘弋钓潇湘’,今所在未详也,潇音消。”[5]可见郭璞并未使用“潇水”一词,所在未详的也不是“潇水”,只是《淮南子》里“弋钓湘”一事罢了[6]。段玉裁不知据何版本立说,徒增疑惑,可置不顾。
那么今之潇水在唐以前是否存在呢?其水当然存在,只是另有专名,也甚混杂。大致说来,由于马王堆三号汉墓中两幅地图的发现,我们知道今日潇水及其上游沱水,在汉代称深水,《水经·深水》亦然。从东汉中叶许慎著《说文解字》时起,深水仅指上游,下游与营水合流后改名营水。到《水经注》时期,连上游今之沱水也已并称营水了。详细考证见谭其骧《马王堆汉墓出土地图所说明的几个历史地理问题》[7]。
“潇”字为水名,一般公认为最早见于柳宗元的诗文之中,这诚然不错,但一个沿用既久的名称要发生质的变化,当非一朝一夕之功,下文正是要考量“潇”字由形容词转为名词的细致经历及其中蕴涵的缕缕诗意。
“潇湘”在唐前为“形容词+名词”的偏正结构,意与“清湘”同。鲍照《采菱歌》七首之一云:“箫弄澄湘北,菱歌清汉南。”《乐府诗集》注云“一作‘弄弦潇湘北,歌菱清汉南’”[8],“潇”与“澄”可对换,又与“清汉”之“清”对文,其意与清、澄同,明甚!但“潇湘”一词,沿用既久,且其物质指称与“湘”字单独使用殊无二致,于是人们渐渐忽略“潇”字的本义,比如刘长卿《入桂渚次砂牛石穴》诗中有句云:“扁舟傍归路,日暮潇湘深。湘水清见底,楚云淡无心。”[9]诗中“深”、“清”俱另见,“潇”字本义都被抽去了,空空洞洞的一个俗称“潇湘”,与单称“湘”在词义上已没有任何不同,这就为“潇”字与“湘”字剥离,成为单独的名词,准备了心理条件。而“潇”字的独用,开始正是指代“湘”的,杜甫《暮秋枉裴道州手札率尔遣兴寄近呈苏涣侍御》中有句:“拨弃潭洲百斛酒,芜没潇岸千株菊。”钱起《省试湘灵鼓瑟》:“流水传潇浦,悲风过洞庭。”尽管后一个“潇”字《全唐诗》加注“一作湘”,其词义也等于“湘”,但毕竟以“潇”为正文,且不止一例,本文倾向于认为这正体现了“潇”字单独作为名词使用的初期。当然本段所论乃就其内在逻辑而言,不须在引诗时序上一一坐实。
“潇”字真正离开“湘”字及其所指,单独指称另一条水,大约发生在柳宗元贬永州前后,即在公元八九世纪之交,不可能太早。因为诗人元结(719772)于上元元年(760)起任荆南节度判官,后又代摄节度使事。广德元年(763)与永泰二年(766)两刺道州。道州即在今潇水之侧,若其时潇水之名已著,作为道州刺史的元结不可能一无知晓。但今存元结诗文作品中无一潇水之名,且集内有《阳华岩铭》、《丹崖翁宅铭》、《朝阳岩铭》等,此二岩一崖俱潇水上形胜地,其文无一及“潇”,其《丹崖翁宅铭》反有“零陵泷下三十里”、“丹崖,湘中水石之异者”[10]之类语句,可见他对潇水之名确实不知。
柳宗元(773819)永贞元年(805)贬永州司马,元和十年(815)始返,柳子集内潇、湘已明白称二水,如《湘口馆潇湘二水所会》,诗题即以二水称之。又《愚溪诗序》云:“灌水之阳有溪焉,东流入于潇水……余以愚触罪,谪潇水上。”分明可见。
吕温(772811),元和三年(808)贬刺均州,再贬刺道州,五年(810)转衡州刺史。他在道州时,柳宗元正贬在永州,其诗有云:“云去舜祠闭,月明潇水流。”(《道州秋夜南楼即事》)足见潇水之名,确然已立。
贾岛(779843),生活年代略晚于柳、吕二人,其诗《永福湖和杨郑州》有句云:“嵩少分明对,潇湘阔狭齐。”意为嵩山与少室山相对,潇水与湘水同宽。二水之分,显甚!
从以上三位诗人的诗文例证中可见,至迟到九世纪初,潇水之名已立,与今所指大致相同。不过,在柳宗元诗文中,又常常混淆潇、湘二水,尤其是经常以“湘”称“潇”,比如前引《愚溪诗序》中明明说愚溪(又名冉溪)“东流入于潇水”,则愚溪自在潇水西侧,而其《冉溪》诗则曰“愿卜湘西冉溪地”,此“湘”乃“潇”之误。同样的例句有“遂命仆人过湘江”(《始得西山宴游序》)、“美人隔湘浦”(《初秋夜坐赠吴武陵》),这些“湘”均当作“潇”。由此可见“潇水”之名虽立,毕竟尚未深溉人心,而以湘江总称的传统,尚占相当势力。所以《元和郡县志》中也只有营水,而无潇水之名。
此后潇水之名日渐为人所知,宋以后分别潇湘为二水者渐多,祝穆、朱熹等均有阐述,米芾《潇湘八景图诗总序》云:“潇水出道州,湘水出全州,至永州而合流焉。自湖而南皆二水所经,至湘阴始与沅水之水会,又至洞庭与巴江之水合。故湖之南,皆可以潇湘名水;若湖之北,则汉沔汤汤,不得谓之潇湘。”[11]这就将潇湘之名分合的使用情况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二湘与舜妃的传说纠合
屈原《九歌》,哀感顽艳,轻迅昳丽,历来为人激赏,其中咏湘水之神的《湘君》、《湘夫人》篇(下简称“二湘”),尤惝恍凄怨,使人目迷心摇。然而“美要眇”的湘君与“目眇眇”的湘夫人,到底是何样身份,历来颇起争讼,至今未有共识。概而言之有下列数种,因其多为《楚辞》学界习见,为避细琐,仅将各种说法按其出现时代之先后排列,不出引文说明:
1.“湘君”为舜之二妃见《史记·秦始皇本纪》、刘向《列女传》,此说未及“湘夫人”。
2.“湘夫人”为舜之二妃(或曰三妃)见王逸《楚辞章句》、张华《博物志》。又《礼记·檀弓》中称舜有三妃,郑玄注为即“湘夫人”。此说又不及“湘君”。
3.“湘夫人”为天帝之二女见《山海经·中山经》之郭璞注。顾炎武从之。
4.“湘君”为舜,“湘夫人”为舜之二妃见唐司马贞《史记索隐》。此说今人多有信从,游国恩、姜亮夫、文怀沙、马茂元、陈子展诸家均曾伸之。
5.“湘君”为娥皇,“湘夫人”为女英见韩愈《黄陵庙碑》。此说影响亦深,洪兴祖、朱熹、蒋骥、戴震俱从之。
6“二湘”为舜之二女说见宋罗泌《路史·余论九》。
7“湘君”为湘水男神,“湘夫人”为其配偶见王夫之《楚辞通释》。
8“湘君”为洞庭之神,“湘夫人”为青草湖神见王闿运《楚辞释》。
此外,还有一些古代学者以洞庭山神目之,如陈士元《江汉丛谈》、赵翼《陔余丛考》之类,其实山神、水神并无太大差别,即如第六种罗泌之说,也曾以舜帝二女为洞庭山神,但其行迹仍在湘水之中,与“二湘”之辞吻合,不过因《山海经》中有“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之文,故坐实论之而已。各人对“二湘”的身份分配,可散入以上诸说之中,不必俱论。另外,历来好发怪论者也不乏其人,如罗愿《尔雅翼》卷二中以江神奇相为湘君,二女为湘夫人,“二湘”为配偶神云云,即被蒋骥斥为“愚悖甚矣”[12],因奇相本即女性。类似怪论可摒不论。
以上罗列的八种说法,虽未必尽备,但大致涵盖了古代文人对“二湘”身份的主要看法,今之楚辞学者众多,在这个问题上,也大多择一而从、细加论证而已。笔者信从“二湘”乃湘水中原有二女神之说,吟咏者乃男性灵巫,所展演的是人神之恋的欢乐与怅惘,具体论证另文专撰。实际上,笔者这样的立场也只是一种自以为较妥切的选择而已,“二湘”迷离惝恍,诸说也非无容身之地。更重要的是,其凄美的风韵并不因“二湘”身份之不明而稍见逊色。况且,本文的重点也不在乎考定“二湘”的原始意义,而在于考察其作为文学作品被接受的过程,即其意义的生成及再创。我们不妨将上述八种说法稍作归类,一类认为二湘与舜妃有关,计有1245四种,二类则与舜妃无关,亦得四种。从时间上看,除第3种郭璞之说外,第二类均起于唐代以后,而在唐以前,将“二湘”与舜妃相关联的观点,是占优势地位的。
当然,“二湘”与舜妃究竟如何关联,也有一个逐渐丰满的过程。早期的说法如《秦始皇本纪》、刘向《列女传》等只说二妃死于江湘之间,一笔带过。因何而死?王逸《楚辞章句》注谓二妃“堕于湘水之渚”[13],这一说法逐渐形成共识,以致郭璞注《山海经·中山经》时说:“说者皆以舜陟方而死,二妃从之,俱溺死于湘江,遂号为湘夫人。”后来的重要文献也大多如此。所谓溺死,这里是说二妃无意而失足落水,郭注中就反驳说二妃神通广大,何至落水而不能自救云云。后人可能理会到其中的不吻合处,更可能是要加剧其贞烈的悲剧性,故效屈原故事而创二妃自沉之说。
不止于此,围绕着二妃从征的故事主线,中古之人仍不断地为之添枝加叶,张华《博物志》云:“舜崩,二妃啼,以涕挥竹,竹尽斑。”[14]任昉《述异记》亦云:“昔舜南巡而葬于苍梧之野,尧之二女娥皇、女英追之不及,相与恸哭。泪下沾竹,竹文上为之斑斑然。”[15]斑竹本是湘江流域自然生成的一种带斑点的竹子,经此附会,斑竹泣怨,遂成名典。
犹不止于此。二妃故事,深入人心,于是湘水流域便有二妃祠破土而出。最著名的当然是江、湘间的黄陵庙了,早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即记有“湘妃祠”,众注皆谓即指“黄陵庙”,地在湘阴,此时离“二湘”之诞生,尚不足百年。其后,此祠一直存在,时见记载,《水经注》卷三十八“湘水”云:“湘水又北经黄陵亭西,右合黄陵水口,其水上承大湖湖水,西流经二妃庙南,世谓之黄陵庙也。言大舜之陟方也,二妃从征,溺于湘江,神游洞庭之渊,出入潇湘之浦。潇者,水清深也。”[16]而韩愈《黄陵庙碑》曰:“湘旁有庙曰黄陵,自前古立以祠尧之二女舜二妃者。庭有碑,断裂分散在地。其文剥缺。考《图记》言,汉荆州牧刘表景升之立,题曰:湘夫人碑。今验其文,乃晋太康元年。又题其额曰:虞舜二妃之碑。非景升立者。”韩愈虽不信舜死南方、二妃溺湘之说,但仍主张“二湘”乃娥皇、女英之神,他在元和十四年(819)贬谪潮州刺史,途经此地时,仍不免“过庙而祷之”。除黄陵庙外,二妃神祀尚有多处,如永州府城在唐代有潇湘庙,道光八年隆庆修《永州府志》卷六《秩祀志》载“潇湘庙”:“旧在潇湘西崖。唐贞元九年三月水至城下,官民祷而有应,至于漕运艰阻,旱干水溢,民辄叩焉。”又湘源县也有二妃庙,柳宗元贬永州司马时,曾作《湘源二妃庙碑》,礼赞有加。
湘妃题材的凄怨诗韵
从前文中我们知道,尽管自唐以前人们普遍认为“二湘”作品与二妃故事相关,但具体如何对应,原是有很大分歧的。但那只是学问家的理性考量,对于诗人来说,他们直披窾窍,分明感受着两者之间在男女、思恋、凄婉、烟水诸方面的相似性,再加上如此深厚的传说背景,因而将“二湘”与二妃长期浸染,混同为一,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最具象征意义的是合“二湘”与二妃而创“湘妃”之名。据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五十七《琴曲歌辞·湘妃》记载:“《湘中记》曰:‘舜二妃死为湘水神,故曰湘妃。’……按《琴操》有《湘妃怨》,又有《湘夫人》曲。”[17]《琴操》传为东汉末蔡邕作,今辑本无此二曲,郭茂倩编《琴曲歌辞》,多录古辞,不避伪托。依此体,此不录《琴操》之《湘妃怨》与《湘夫人》二曲辞,或宋时已不可见。《湘中记》有晋人罗含及南朝宋庾仲雍二本,此处未明出何本,要之出唐前之书,则无可疑议。《乐府诗集》之《琴曲歌辞》共收四种湘妃题材的曲子,曰:《湘妃》、《湘妃怨》、《湘妃列女操》、《湘夫人》。又据王昆吾《隋唐五代燕乐杂言歌辞研究》[18]考索,唐人除琴曲外,琵琶曲中有名《湘妃》者,鼓吹乐大横吹部节鼓二十四曲中有《湘妃怨》。另,教坊中杂言曲子《长相思》,原出琴曲《湘妃怨》,而刘禹锡又创《潇湘神》之曲,等等。可见对湘妃的吟咏,也是唐及唐前文人的一种习尚。让我们来细细品嚼一下这些直接吟咏湘妃故事的歌辞意韵。
唐代以前的作品留存较少,今唯见《乐府诗集》中所存两首《湘夫人》,其一为梁沈约之作:“潇湘风已息,沅澧复安流。杨蛾一舍睇,〔〕娟好且修。捐玦置澧浦,解佩寄中州。”其二为王僧孺作:“桂栋承薜帷,眇眇川之湄。白徒可望,绿芷竟空滋。日暮思公子,衔意嘿无辞。”这二首作品基本演绎“二湘”词句,与二妃事迹几无关联,且情韵清扬而微伤,远不及“二湘”之瑰丽凄怨,足见南朝诗人轻靡而不失温和的诗风。
唐人作品便郁勃慷慨多了,比如郎士元的同题作品云:
蛾眉对湘水,遥哭苍梧间。万乘既已殁,孤舟谁忍还。至今楚山上,犹有泪痕斑。南有涔阳路,渺渺多新愁。昔神降回时,风波江上秋。彩云忽无处,碧水空安流。
此诗显然将二妃事迹与“二湘”情韵溶于一水,且斑竹故事之类后起传说亦已密合无间了。更有李白《远别离》之作专咏舜与二妃事:
远别离,古有皇英之二女。乃在洞庭之南,潇湘之浦。海水直下万里深,谁人不言此离苦?日惨惨兮云冥冥,猩猩啼烟兮鬼啸雨。我纵言之将何补?皇穹窃恐不照余之忠诚,雷冯冯兮欲吼怒。尧舜当之亦禅禹。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或云尧幽囚、舜野死,九疑联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帝子泣兮绿云间,随风波兮去无还。恸哭兮远望,见苍梧之深山。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泪乃可灭。
仓皇叫啸,愁思苦毒,自是李白上承屈原之风,而浓著个性色彩之作。比诸南朝诗风,差之万里,然终是意气之作,难以代表此类作品之风韵。可作代表者,或当推刘禹锡《潇湘神》二曲:
湘水流,湘水流,九疑云物至今愁。君问二妃何处所,零陵香草露中秋。
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
凄怨惝恍,秋水迷离,便是吟咏湘妃一类作品的共同意韵。这种可能源自对早期文学作品的部分误读而形成的一种固定意象及情调(前文交代,笔者认为“二湘”乃吟咏原始湘水二女神,与舜妃之事无关),在中国古代诗歌意象中颇为常见,比如《关雎》原非阐述后妃之德,但后人咏后妃之德不妨径用《关雎》,这是继承毛传误读的一种传统;又比如香草美人,在屈原楚辞中容或有所寄托,亦多限于君臣关系,而后人不妨在各种人际关系中均借此抒怀。退一步讲,即便湘妃题材并无误读成分,但依循“二湘”的情韵生成,不断实之以传说故事、人文景观,并在同题诗文中反复吟咏,终使这类题材成为典范的凄美意象,则是无可置疑的。
潇湘凄怨情调的唐诗生成
“二湘”凄怨惝恍、秋水迷离的意韵,从一开始就攫住了接受者的心灵,并且在风格上规定着此后二妃传说的衍生及湘妃题材的吟咏,而且,因为在这些故事都发生在湘水流域,因而“二湘”凄怨惝恍、秋水迷离的意韵,也密密地披洒到“湘”或“潇湘”意象中去了。
这在唐以前的作品中已露头角,江淹杂体诗三十首之《王征君》:“窈蔼潇湘空,翠涧淡无滋。寂历百草晦,欻吸鹍鸡悲……北渚有帝子,荡漾不可期。怅然山中暮,怀痾属此诗。”[19]这是直接借用湘妃故事的,而更能说明问题的是那些不涉湘妃故事却饱含“二湘”凄楚风韵的作品,例如:
陆士衡《门有车马客行》:“门有车马客,驾言发故乡。念君久不归,濡迹涉江湘……慷慨惟平生,俯仰独悲伤。”[20]此写漂泊游子怀乡之情。
张平子《四愁诗》:“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从之湘水深,侧身南望涕沾襟……”[21]此字面写怀恋远人,或另寓深意。
柳恽《江南曲》:“汀洲采白,日落江南春。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故人何不返,春华复应晚。不道新知乐,只言行路远。”[22]乐府江南之曲,常美芳辰丽景,嬉游得时,而柳恽此诗景物故称清丽,仍有故人远方之思,怅惘清婉。此多为唐人效慕。
到了唐代,关于潇湘凄怨的作品,便洋洋大观起来。先引两句初唐概括性的著名诗句:
荆南兮赵北,碣石兮潇湘。澄清规于万里,照离思于千行。(卢照邻《明月引》)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这里“潇湘”与“碣石”相对,作为南北偏远之地的象征,以寄托离愁别绪。而潇湘作为远别离的物化代表,终唐之世其音不绝:
愁思潇湘浦,悲凉云梦田。(刘希夷《巫山怀古》)
北走平生亲,南浦别离津。潇湘一超忽,洞庭多苦辛。(骆宾王《在江南赠宋之问》)
潇湘多别离,风起芙蓉洲。(张泌《湖南曲》)
湘南自古多离怨,莫动哀吟易惨凄。(张泌《晚次湘源县》)
朔漠幽囚兮天长地久,潇湘隔别兮水阔烟深。(杜光庭《怀古今》)
这种凄怨的离愁别绪,固是承续着湘妃遗风,但在唐代一下子涌出那么多潇湘别离的诗文,乃至一提到“潇湘”二字,似乎便会生出一层悄然盈怀、拂之不去的哀愁,又与唐代诗人所处的特定社会生活背景密切相关。
我们知道,唐朝是继南北朝数百年战乱分裂后缔建的一个宏大雄健的统一帝国,其政权由北方关陇贵族集团所持掌,它向南方开拓了广袤的疆土,具有强烈的融合南方文化的意愿。当时的北方文化比南方文化发达,官宦、诗人多为北方人士,他们因着各种缘由履迹南方,免不了生出诸种别离的烦恼,这些缘由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种:
其一,贬谪和流放。据李兴盛《中国流人史》总结:“唐代流放地主要是岭南。此外则是今云南、贵州、四川、湖南、福建等地。”[23]李书是将贬谪归入流人行列的,所以上述总结实际上是兼指唐代贬谪与流放两种情况。这些流人渡江后,一条主要的线路便是沿着湘江流域南下或北上,著名诗人杜审言、王昌龄、贾至、柳宗元、刘禹锡、吕温、韩愈、李涉等均在这条驿路上留下了血泪交织的足迹。
其二,因着江南领土的扩展及其与北方沟通的加深,许多北方诗人也南来为官,著名诗人元结曾二刺道州,张谓曾刺潭州,刘长卿曾以检校祠部员外郎出任转运使判官,知淮西、鄂岳转运留后等等。
其三,唐代诗人有漫游天下的习性,李白、杜甫、孟郊、顾况、刘言史等俱曾游历潇湘。
在第一种贬人迁客的笔下,满纸俱是哀愁,如“客有故园思,潇湘生夜愁”(柳宗元《酬娄秀才寓居开元寺早秋月夜病中见寄》)、“谪居潇湘渚,再见洞庭秋……独攀青枫树,泪洒沧江流”(贾至《巴陵早秋寄荆州崔司马吏部阎功曹舍人》)等等,原不足怪。后两种人为何也愁思不减呢?这是因为唐代南方文化毕竟要落后许多,这些为官者、漫游者离乡背井,人事隔膜,也难免临湘北望、惆怅倚之。张谓《同王征君湘中有怀》:“八月洞庭秋,潇湘水北流。还家万里梦,为客五更愁。不用看书帙,偏宜上酒楼。故人京洛满,何日复同游。”其中对京洛的依恋之情,溢于言表!顾况《游子吟》:“……客从洞庭来,婉娈潇湘深……胡为不归欤,泪下沾衣襟……”顾况是苏州人,本属江南,但与潇湘睽隔亦不下千里。故以潇湘来应合游子思乡情绪,殊为允当。
至于带着不如意的心绪来到潇湘者,其下笔成诗,更易流入悲苦之途。孟郊作《下第东南行》:“越风东南清,楚日潇湘明。试逐伯鸾去,还作灵均行。江蓠伴我泣,海月投人惊。失意容貌改,畏途性命轻。时闻丧侣猿,一叫千愁并。”杜甫晚年漂泊于湖湘之间,并卒于湘水舟中,他去蜀赴湘时,便已意气销磨,生机泯灭了:“五载客蜀郡,一年居梓州。如何关塞阻,转作潇湘游。世事已黄发,残生随白鸥。安危大臣在,不必泪长流。”(《去蜀》)
此外,北人南下还有一种潜在的传统心理,即认为潇湘一带是蛮荒烟瘴之地,刘禹锡《韩十八侍御见示岳阳楼别窦司直诗因令属和重以自述故足成六十二韵》“熊武走蛮落,潇湘来奥鄙”、白居易《得行简书闻欲下峡先以诗寄》“潇湘瘴雾加餐饭”、李咸用《和人湘中作》“湘川湘岸两荒凉”云云。尽管这种印象不一定准确,一些北方人到南方后也能领略潇湘山水的秀丽清雅,但这种传统的心理定势仍然在幽深处隐隐散射,使离别之愁更添苦毒。
因此,在这些南来诗人有关潇湘的作品中,对南北的空间关系便显得特别敏感,“谁当北风至,为尔一开襟”(刘长卿《酬李侍御登岳阳见寄》)、“楚地不知秦地乱,南人空怪北人多”(韦庄《湘中作》),而潇、湘二水又偏偏都向北流,这分外刺激着南来诗人的抑郁情怀,“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杜审言《渡湘江》)、“八月洞庭秋,潇湘水北流”(张谓《同王征君湘中有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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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闽南姚斌    时间: 2014-4-9 00:19
潇湘凄怨意韵的常见伴生诗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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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6 y/ ?% n! z  p0 d; |% _- z从前文分析中可以看出,在唐诗里,潇湘意象的凄怨特征已经全面确立,具有相当的统摄力。而这种特征在其确立过程中,又常须借助于另一些意韵相类的诗题以比较生发,它们具有很强的粘连伴生性。下面择其要者予以介绍。3 \$ I) J' A) L
(壹)“屈贾”之风
1 G& T  j- r1 L屈原忠而见放,被逐湘江边,怀忧苦毒,愁思沸郁,留下大量寄托心志之辞赋,皆瑰丽奇幻,忧思明灭,“二湘”正其代表作之一。而屈原又自沉湘水支流汨罗,本身具有与“二湘”在凄怨风格上的相通特性。屈原的人格与其作品一同受到后人的景仰,二者的悲剧性也在相当程度上弥漫在湘江烟水之上。西汉贾谊才高见疏,外充长沙王太傅,过湘江,作《吊屈原赋》,援屈原作同志,亦以寄托自伤之情。后虽还京,终抑郁不展,三十三岁即谢世,其人其作乃一气禀承屈原之风,故后人常“屈贾”连称。司马迁作《史记》,有《屈原贾谊列传》,合传的选择,正代表着这样一种眼光。此后文人士子每遇坎坷,尤其是忠而见疏或怀才不遇(这种心态在文人中是历久不衰的)时,便自然会想到“屈贾”,若地域上再与潇湘有些关联,便一发难收了。《后汉书·梁统传》:“竦……后坐兄松事,与弟恭俱徙九真。既徂南土,历江湖,济沅湘,感悼子胥、屈原以非辜沉身,乃作《悼骚赋》,系玄石而沉之。”[24]又南朝宋颜延年高才得位,招人嫉恨,逮少帝即位,出为始安太守,道经汨罗,为湘州刺史张劭作《祭屈原文》,以致其意。此文收于《文选》卷第六十,与贾谊《吊屈原文》同卷。颜延年又有《和谢灵运》诗,中云:“吊屈汀洲浦,谒帝苍山蹊。”[25]是用屈原、舜帝二典,以增其悲怀。3 }$ o) _  C7 o' A7 |
唐代北人南行既盛,心绪原本抑郁,其中又多有贬谪下第等不称意者,因而唐诗中将潇湘与“屈贾”伴生的情形,频频出现,远迈前代。合“屈贾”而言者如张碧《秋日登岳阳楼晴望》:“……屈原回日牵愁吟,龙宫感激致应忱。贾生憔悴说不得,茫茫烟霭堆湖心。”而分说之作更多,尤其是咏屈原的:0 _1 J1 ~. r4 O" m
沅湘流不尽,屈宋(一作“子”)怨何深。日暮秋风起,萧萧枫树林。(戴叔伦《过三闾庙》)2 L$ f# o! m4 b# {2 b2 C
一掬灵均泪,千年湘水文。(孟郊《楚竹吟酬卢虔端公见和湘弦怨》)1 c) w% z, O# h% X) M# P
北风吹楚树,此地独生秋。何事屈原恨,不随湘水流。(于武陵《夜泊湘江》)
; I( {& |: j, U6 p! t千重烟树万重波,因便何妨吊汨罗。(韦庄《湘中作》)
! u$ g5 U) _; d当然也有单吊贾谊的,如贾岛《送李余往湖南》:“昔去候温凉,秋山满楚乡。今来从辟命,春物遍涔阳。岳石挂海雪,野枫堆渚樯。若寻吾祖宅,寂寞在潇湘。”所谓“吾祖”,即贾谊之谓也。相形之下,单咏贾谊之作远不如单咏屈原者,此亦贾生人格与文章俱逊屈原之故。
0 _/ |- Z8 e+ J(贰)乐声- B6 m3 p, {3 U6 B/ p
前文交代,至迟从东汉蔡邕作《琴操》起,琴曲中便有咏湘妃题材的曲子,如《湘妃》、《湘妃怨》等等,从今存的唐及唐前歌辞看,俱吟咏二妃湘行事迹,悱恻凄绝,萦绕不去。以致有些未必与潇湘有关的人或事,也常借潇湘琴韵,抒其离别之情。比如项斯《泾州听张处士弹琴》:“边州独夜正思乡,君又弹琴在客堂,仿佛不离灯影外,似闻流水到潇湘。”项斯为台州(今浙江临海)人,毕竟与潇湘同在江南,他远在西北泾州边关,听琴思乡,而以潇湘概之,非但有乡邻之意(离乡越远,家乡的范围越宽,此亦人之常情),亦潇湘意象及相关琴曲的内涵特征使然。
% `' T% [8 e" \$ E( \另有一个为唐诗常引用的典故是“湘灵鼓瑟”,唐诗中以此为题者甚多,天宝十载更以此为省试题,留下了钱起著名的篇章《省试湘灵鼓瑟》:& F& X) p+ R0 B3 C# W
善鼓云和瑟,常闻帝子灵。冯夷空自舞,楚客不堪听。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流水传潇浦,悲风过洞庭。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n7 V4 A0 ?* d/ h
此虽为名篇,其实在用典上却颇可咨议。) {4 F; C3 ?1 f# q
“湘灵鼓瑟”典源出楚辞《远游》:“张咸池奏承云兮,二女御九韶歌。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在这段描写之前,诗中主人公经长时间遨游后,忽然望见故乡,以致“长太息而掩涕”,悲不可禁,只好继续远游寻找快乐,以安慰中心苦痛,即所谓“容与而遐举兮,聊抑志而自弭”,所以接下来都是写可以使人欢乐的情事,包括音乐舞蹈。且《咸池》、《承云》、《九韶》相传分别是尧、黄帝与舜的音乐,都是至美的华章,当然不入愁苦一途。《远游》的这一段是模仿《离骚》的,《离骚》中该节有词曰:“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愉乐。”说得再分明不过了。5 I. v- g4 l'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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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关于洞庭乐声,尚不止《远游》之记载。《庄子》中《天运》篇:“北门成问于黄帝曰: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其《至乐》篇又云:“《咸池》、《九韶》之乐,张之洞庭之野。”庄子书固多寓言,但其所言与《远游》之“张咸池奏承云兮,二女御九韶歌”,似说一事。可见洞庭张乐敷奏华章,当为战国秦汉间盛传之说。晋代王嘉《拾遗记》又记其事曰:! x/ H  c+ v# g# w: u, [
洞庭山浮于水上,其下有金堂数百间,玉女居之。四时闻金石丝竹之声,彻于山顶。楚怀王之时,与群才赋诗于水湄,故云潇湘洞庭之乐,听者令人难老。虽《咸池》、《九韶》,不得比焉。[26]
; k! ^- x4 ?# }9 d所谓“玉女”,当从《山海经》之“帝之二女”及《远游》之“二女御九韶歌”中化出。揆其文字,潇湘洞庭之乐,自当是清美忘忧的格调。
8 [2 w% Y! X2 N" e0 m所以,“湘灵鼓瑟”,原是指欢快的乐事,绝不是钱起诗中所谓的“苦调凄金石”。然而如此反用典故却获众赏,要非钱起一人之事。天宝年间以《湘灵鼓瑟》为题的省试诗,《全唐诗》中另存有陈季、王邕、庄若讷、魏璀诸人之作,与钱起之作同一格调。说明这种反用典故早已风行,不以为怪了,难怪钱作甫传,便声誉鹊起。其他诗作如“韵含湘瑟切,音带舜弦清”(潘存实《赋得玉声如乐》)、“秦地吹箫女,湘波鼓瑟妃”(韩愈《梁国惠康公主挽歌二首》),也同样如此。揆诸情理,“二湘”篇章、湘妃故事及湘妃琴曲的凄怨格调既深入人心,人们一提起“湘灵”必联系到湘妃,一想到湘妃,必生凄怨之心,所以不经意中重新演绎了“湘灵鼓瑟”典故,原是秋水无痕、自然而然的行程,这一行程在唐朝之前已露端倪,南齐谢玄晖《新亭渚别范零陵诗》云:“洞庭张乐地,潇湘帝子游。云去苍梧野,水还江汉流。停骖我怅望,辍棹子夷犹。广平听方籍,茂陵将见求。心事俱已矣,江上徒离忧。”首二句用旧典,然下面“怅望”、“夷犹”、“离忧”云云,便往“二湘”凄怨情调上滑动了。此诗轻怨怅惘,或许可以看做“湘灵鼓瑟”从华美向“苦调”演变的过渡状态。从中可见湘妃传说及潇湘凄怨特征的统摄力和感召力。
' O4 }3 w9 X& G8 b% P(叁)雁
( l. q2 j" X2 [0 S/ b. B雁是候鸟,每年秋冬之际需飞南方过冬,相传雁南飞之最南端乃在衡阳,故衡山有回雁峰名迹。宋人祝穆《方舆胜览》曰:“回雁峰,在衡阳之南,雁至此不过,遇春而回,故名。或曰峰势如雁之回。”唐诗中多以此题材赋诗,因衡阳在湘水中游,而雁南北有序的飞翔习性,更刺激着人们别离相思之情。如杜牧《雁》:* M5 e' C0 a: f9 e/ U3 D
万里衔芦别故乡,云飞雨宿向潇湘。数声孤枕堪垂泪,几处高楼欲断肠。度日翩翩斜避影,临风一一直成行。年年辛苦来衡岳,羽翼摧残陇寒霜。' t( }) J! u) y$ a0 x3 {: s
此诗离别辛苦之意,沛然其中。更重要的是,雁南北迁徙,本难说何为故乡。在唐前的记载中,关于雁的故乡,南北两说均有之。《大戴礼记·夏小正》说:“雁以北方为居。何以谓之居?生且长焉尔。”[27]可是在诗文中,一般多主南方之说,《汉武帝故事》中记录所谓汉武帝之诗《秋风辞》曰:“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摇落兮雁南归。”曹丕《燕歌行》亦曰:“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28]而唐人更愿意认为雁的故乡是在北方,其南飞自然便是背井离乡了,这与唐代大量的北人南行恰好相应,最能刺激诗人吟兴,上引杜牧诗中所谓“年年辛苦来衡岳”,便暗含了这个意思,再比如王建《江南杂体二首》:“潇湘回雁多,日夜思故乡。”说得就更明确了。
2 t! s4 r2 o2 s& M- h$ x) c秋雁南飞为离乡,则春雁北飞自是归途,于是又牵惹诗人的羡慕自怜之情。如宋之问《晚泊湘江》云:“路逐鹏南转,心依雁北飞。”便是这样意思。而对于在北方想念南方游子之人来说,看见北归的雁,却不见北归的人,其心绪当然萧瑟难当,这在反映男女相思的词作中常见,如温庭筠《遐方怨》:“凭绣槛,解罗帏,未得君书,断肠潇湘春雁飞,不知征马几时归,海棠花谢也,雨霏霏。”/ s- Z9 n. {& U2 w
雁迁徙离合的意象特征既深,又与潇湘意韵相通,连带着燕、鹤之类的禽鸟也沾染了这层意韵,比如杨巨源《别鹤》中开首四句即云:“海鹤一为别,高程方杳然。影摇江海路,思结潇湘天。”
$ |( u# v. k. m1 {$ \( |0 o# f- F此外,如秋、竹、白、杜鹃、巫山神女等意象,也是在唐诗中常与潇湘意象伴生的,限于篇幅,此不再论。- v( i% v- T; W% ^$ K  F

* P5 i7 X1 H1 u, {# g与湘妃凄怨意韵应合的唐人传奇故事' o, l2 F5 P7 Y/ W+ O7 B# F8 S( }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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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传奇,按照赵彦卫《云麓漫钞》的说法:“盖此等文备众体,可见史才、诗笔、议论。”因着这种文体的优越性,许多题材纷至沓来。刘贡父说:“小说至唐,鸟花猿子,纷纷荡漾。”湘妃故事原就“小小情事,凄惋欲绝”[29](洪迈)。且几百年来饱孕着如许诗心情韵,自然比“鸟花猿子”,更能展现士子们的史才、诗笔和议论了。《太平广记》卷三百五引唐人卢肇小说集《逸史》中名为《萧复弟》的一则故事:1 _9 g' R) E# M4 g8 v: b" w
萧复亲弟,少慕道不仕,服食芝桂,能琴,尤善南风。因游衡湘,维舟江岸,见一老人,负书携琴。萧生揖坐曰:“父善琴,得《南风》耶?”曰:“素善此。”因请抚之,尤妙绝。遂尽传其法。饮酒数杯,问其所居,笑而不答。及北归,至沅江口,上岸理《南风》。有女子双鬟,挈一小竹笼曰:“娘子在近,好琴,欲走报也。”萧问何来此,曰:“采果耳。”去顷却回,曰:“娘子召君。”萧久在船,颇思闲行,遂许之。俄有苍头棹画舸至,萧登之。行一里余,有门馆甚华。召生升堂,见二美人于上。前拜,美人曰:“无怪相迎,知君善《南风》,某亦素爱,久不习理,忘其半,愿得传授。”生遂为奏。美人亦命取琴,萧弹毕,二美人及左右皆掩泣。问生授于何人,乃言老父,具言其状。美人流涕曰:“舜也,此亦上帝遣君子受之,传与某,某即舜二妃。舜九天为司徒,已千年别,受此曲年多,忘之。”遂留生啜茶数碗。生辞去。曰:“珍重厚惠,然亦不欲言之于人。”遂出门,复乘画舸,至弹琴之所。明日寻之,都不见矣。$ n8 d; Q/ C9 t2 W1 ^2 b
舜弹五弦歌《南风》的传说,自战国后期即已流传,《孔子家语》并录有歌辞。唐诗中也有咏此故典者,如韦庄《悼亡姬》:“湘江水阔苍梧远,何处相思弄舜琴。”便是此意。另有卢仝《秋梦行》之诗:
4 ~$ e* q( |% p3 [客行一夜秋风起,客梦南游渡湘水。湘水泠泠彻底清,二妃怨处无限情。娥皇不语启娇靥,女英目成转心惬。长眉入鬓何连娟,肌肤白玉秀且鲜。裴回共咏东方日,沉吟再理南风弦。声断续,思绵绵,中含幽意两不宣。殷勤纤手惊破梦,中宵寂寞心凄然。心凄然,肠亦绝,寐不寐兮玉枕寒,夜深夜兮霜似雪,镜中不见双翠眉,台前空挂纤纤月。纤纤月,盈复缺,娟娟似眉意难决。愿此眉兮如此月,千里万里光不灭。
( W9 U0 b; H% I6 y5 a此诗虽托言于梦,而叙述宛转,正可与上文同作小说家语看。又其惝恍幽怨,毕竟“诗笔”为长。实际上,舜之《南风》琴曲,乃化育万民之意,本不入悲调,此径以断肠声出之,乃诗意之所必然。这样的奇幻叙述,将遥远的典故,忽然仿佛即在人世可遇,这就使神韵潜通的古今心思,获得了更亲切而真实的感受。至如沈亚之《湘中怨解》,虽自言受南卓《烟中怨》启发(其末云“盖欲使南昭嗣《烟中之志》,为偶倡也”[30]),但故事情韵,仍本之湘妃传统,一望可知。7 I/ N/ j" M! l& w2 z9 e6 k0 l
最凄婉诡谲的,当数关于李群玉的传言,范摅《云溪友议》云:
6 _3 \3 d$ H3 A1 p, X" q$ r5 _* z李校书群玉既解天禄之任,而归涔阳。经湘中,乘舟题二妃庙诗二首,曰:“小孤洲北浦云边,二女明妆共俨然。野庙向江空寂寂,古碑无字草芊芊。东风近暮吹芳芷,落日深山哭杜鹃。犹似含颦望巡狩,九疑如黛隔湘川。”又:“黄陵庙前莎草春,黄陵女儿茜裙新。轻舟小楫唱歌去,水远山长愁杀人。”后又题曰:“黄陵庙前春已空,子规滴血啼松风。不知精爽落何处,疑是行云秋色中。”李君自以第三篇春空便到秋色,踟蹰欲改之。乃有二女郎见曰:“儿是娥皇、女英也。二年后,当与郎君为云雨之游。”李君乃悉具所陈,俄而影灭,遂掌其神塑而去。重涉湖岭,至于浔阳。浔阳太守段成式郎中,素为诗酒之交,具述此事。段公因戏之曰:“不知足下是虞舜之辟阳侯也!”群玉题诗后二年,乃逝于洪井。段乃为诗,哭李四校书也:“酒里诗中三十年,纵横唐突世喧喧。明时不作祢衡死,傲尽公卿归九泉。”又曰:“曾话黄陵事,今为白日催。老无男女累,谁哭到泉台?”[31]
8 f0 i9 @, {2 S- g' C! r此故事中将娥皇、女英描写成巫山神女、仙窟女真一流人物,竟唐突如此!而李群玉终“掌其神塑而去”。不过《太平广记》卷四百九十八录《云溪友议》文,大致与上引同,唯改作“礼其神像而去”,态度全不同矣!然二年之谶、题诗之怨,便使这故事越发显得奇幻哀艳。文中第三首诗所谓从“春空便到秋色”,李群玉自以为未稳,其实很可见其创作心理。因为潇湘凄怨,自《湘夫人》“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后,便与秋色常相伴生。从三首诗看,后二首俱着“春”字,第一首“东风”、“杜鹃”云云,春亦隐含其中。大约李群玉涉湘时正值春日,而末首最后收笔却直到“秋色”,正是潇湘凄怨情韵与“秋”的伴生惯性于不经意中发挥了作用。前文述伴生题材时,因篇幅之限不及于秋,此恰简笔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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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0 q; D0 |/ a! M' E0 \/ d潇湘意象的丰富内涵及主流情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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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Z; A; p* c) Y6 {5 k当然,潇湘作为诗歌中的常见意象,除前文着力分析的凄怨特征外,还有着丰富的内涵。比如唐以前多游仙诗,这些作品时常拉出许多仙人神女相伴作乐,湘妃或也厕列其中,陆机《前缓声歌》“北征瑶台女,南要湘川娥”、谢灵运《缓歌行》“娥皇发湘浦,霄明出何洲”[32]云云,乃本自楚辞惯例,这自然在一定程度上也使潇湘意象沾染些神异的气息。但在这类游仙之作中,湘妃出现既少,又不起眼,所以这一风格始终没能得到发展。更重要的是,这类神异气息又常被湘妃凄怨风韵所吞没,“湘灵鼓瑟”情感色调的质变,可为显例。6 P+ ^& A9 I( q# \- K
真正在潇湘意象中可别立一宗的,恐怕当属山水清空这样一种情调。潇湘虽僻在南方,但其自然山水的清秀明丽也是事实。《湘中记》所谓“湘川清照五六丈下见底石如樗蒲矢,五色鲜明,白沙如霜雪,赤岸若朝霞”[33],足令人心仪。这当然能引起诗人的兴会。梁沈约《江南曲》云:“擢歌发江潭,采莲渡湘南,宜须闲隐处,舟浦予自谙。罗衣织成带,堕马碧玉簪,但令舟楫渡,宁计路嵌嵌。”[34]《乐府解题》:“江南古辞,盖美芳晨丽景,嬉游得时。”以沈约之作观之,信然!
# K* V9 q0 T. H+ ~唐诗中对潇湘的山水清丽,有着更多更细致的描绘,而且大多仍出自那些南下的北方士人。如杜荀鹤《冬末同友人泛潇湘》云:/ Q+ }( v+ [# O1 d, Q7 R# t7 A
残腊泛舟何处好,最多吟兴是潇湘。就船买得鱼偏美,踏雪沽来酒倍香。猿到夜深啼岳麓,雁知春近别衡阳。与君剩采江山景,裁取新诗入帝乡。; T8 Z! @. l* s8 Q) B8 Y1 P
元结《欸乃曲》,选录其中二首云:
. f& ]" F3 c  m+ g( i0 e湘江二月春水平,满月和风宜夜行,唱桡欲过平阳戍,守吏相呼问姓名。( ^7 O2 O  Z2 G* l
千里枫林烟雨深,无朝无暮有猿吟,停棹静听曲中意,好是云山韶濩声。
% b. z( {/ p3 ?" Q3 _湘江夜行,猿啼雁飞,枫林烟雨,依稀乐声,原是表现潇湘凄怨情调的常见套数,可在这些诗作中,竟疏朗清空,暗助诗兴,此亦山水人意别具会心。
" G1 `$ }/ r& j1 N' p( M& `潇湘山水的自然清秀,不仅惹动着诗人温润的情怀,且常常引起他们隐居的遐想。隐居是唐代士人的时尚之一,更是文人久积的一种处世惯性,虽未必真隐,但表述一下欲隐的冲动,从中游漾几分自在散漫的情绪,也可算是一类常见的诗题。这类词句在唐诗中频频出现:  u1 I  w. Y# s: }8 @. o# F
终掉尘中手,潇湘钓漫流。(杜牧《忆齐安郡》)5 j- i( W) S* U
心期身未老,一去泛潇湘。(李商隐《宿韦津山居》)
6 r* n. M) r+ _) I- D% p* h& U为觅潇湘幽隐处,夜深载月听鸣泉。(殷尧藩《夜过洞庭》)
9 a% V0 `; j$ r6 w9 f8 @; R% q0 v却羡去年买山侣,月斜渔艇倚潇湘。(罗邺《春夜赤水驿旅怀》)
0 c) U- T! c6 S甚至温庭筠在《春尽与友人入裴氏林探渔竿》诗中,竟有“适心在所好,非必寻湘沅”之句,可见潇湘一带,已是人们心目中理想的归隐之地了。
+ D7 q- A8 b/ L潇湘意象山水清空的情韵,在唐诗中还有两种常见的诗题。  s, s5 `# v0 L/ F- w
其一是吟咏山水画,如郎士元《题刘相公三湘图》云:
$ Z9 `, p: g7 w' O5 O昔别醉衡霍,迩来忆南州。今朝平津邸,兼得潇湘游。稍辨郢门树,依然芳杜洲。微明三巴峡,咫尺万里流。飞鸟不知倦,远帆生暮愁。涔阳指天末,北渚空悠悠。枕上见渔父,坐中常狎鸥。谁言魏阙下,自有东山幽。( C+ {7 S# q% T6 b. e9 s
显然,入山水画者,其山其水总有动人之处。从此诗看,此《三湘图》亦当清幽远旷,有招隐之意。. u" K+ b. c! y7 h
其二是吟咏园林河湖之胜。如:
5 `& h4 Q$ V7 y6 u- I; h* E池色似潇湘,仙舟正日长。(许浑《陪少师李相国崔宾客宴居守狄仆射池亭》)
/ y9 Z/ n6 `$ U6 N+ ?初疑潇湘水,锁在朱门中。时见水底月,动摇池上风。(孟郊《游城南韩氏庄》)
9 s8 O$ k5 p, O, j4 s# T芦叶有声疑露雨,浪花无际似潇湘。(朱庆余《南湖》,一题温庭筠作)8 B* f6 A' W# s. w  y0 }
门前烟水似潇湘,放旷优游兴味长。(李中《思九江旧居三首》)
5 a( _; L# Z& b% f) ?! l8 l7 a这些诗句,常将人家园林池塘或某些河湖作潇湘之联想,大多亦采其清澈悠远之意。+ Z+ r/ \/ x) Y2 O7 R
但是,必须说明的是,尽管山水清空也是潇湘意象中的一个重要方面,但却不能与前述凄怨情调等量视之,这不但指前者在数量上远不及后者,更重要的是,在唐代有关潇湘的诗作中,山水清空的一面很难得到尽情的发挥,它常常稍一出现,便又生生地被凄怨悱恻的情调掩却了。比如刘言史《潇湘游》:
* s2 ]! x9 b) N  ~5 o, z夷女采山蕉,缉沙浸江水。野花满髻妆色新,闲歌款乃瀑峡里。款乃知从何处生,当时泣舜肠断声。翠华寂寞婵娟没,野条空余红泪情。青烟冥冥覆杉桂,崖壁凌天风雨细。昔人幽恨此地遗,绿芳红艳含怨姿。清猿未尽鼯鼠切,泪水流到湘妃祠。北人莫作潇湘游,九疑云入苍梧悲。
! }$ e$ ]3 m9 n  |2 Y5 d此诗首四句野香扑面,自然生新;中段咏舜与二妃事,愁肠欲断,幽恨泫涕;至末尾“北人莫作潇湘游”句,竟不堪矣,而出此哀号。情绪越转越落寞,再反窥前面的自然清空,恰成了凄怨愁苦的对比与衬垫。在吟咏潇湘的唐诗中,这类风格的作品很多,刘长卿《入桂渚次砂牛石穴》、吕温《道州途中即事》、李德裕《鸳鸯篇》等俱其类也!
9 I; B5 `4 L# W! `( S: O  s其实,认真品味这些潇湘诗作,甚至会发现,纯粹写得山水清空、旷朗跳脱者,寥寥可数。许多诗作单独看似尚清新,但若结合诗人的身世心态,则在清新的背后,依然隐着一层苍凉与落寞。最典型的莫过于柳宗元。他贬永州十年,也有对山水清奇的观赏,比如《渔翁》:“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当然还有为人常道的所谓“永州八记”,于山川风土多有流连,色调尚称明快,但明快中却也时露清冷,如《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云:“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此处的凄怆幽冷,非仅关景物,亦是柳子心态的体现。其《囚山赋》写于贬永已“积十年”之时,赋中仍视众山为牢狱,自身为囚徒,惨怛叫啸,中心如燎。可见其清空悠闲,无心相逐,多是自慰之词,而潇湘夜愁之类,方其本心。所以,在不丢弃潇湘意象丰富性的同时,本文尤要强调凄怨特征乃是潇湘意象的主流情调,这也是本文一以贯之的论证脉络。& `+ O9 D# J! ^- q: L: N3 O, b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潇湘意象中的清空情调,入宋以后渐多,这或许源于南北文化的进一步交流以及南方文化整体品格的提高,宋词中对潇湘清空的吟咏就大大增多了;宋明以来又有所谓“潇湘八景”,常为人摹画或吟咏,其格调亦以清空为多。但即便如此,清空情韵仍无法超越凄怨情韵,宋以后不但诗文中湘妃凄怨色调仍不绝如缕,便是在逐渐兴盛的叙事文体中,这种源自诗文的意象情调,依然显得不可摇动。比如元曲中有杨显之的《临江驿潇湘秋夜雨》杂剧,演绎一段负心姻缘之事,该剧的地理安排是一笔糊涂账,作者也无遐深究,他只是一力要进入“潇湘夜雨”的凄苦情境,以此来烘托张鸾翠的悲苦遭遇。至于《红楼梦》中将多愁善感的林黛玉称作“潇湘妃子”,其所居称“潇湘馆”,个中情韵拍合,无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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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A- H% A( B$ Z. H; ~' t注释:
" q4 g) T1 t* u3 E; L# e0 {[1]陆游:《予使江西时以诗投政府丐湖湘一麾会召还不果偶读旧稿有感》。《四库全书》版《剑南诗稿》卷六十。本文所引书,有称《四库全书》版者,均采自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所出《文渊阁四库》电子版(全文版)。
0 M: O' N5 u# L7 J4 C0 D: I[2]裴淮昌主编:《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名词典·湖南省》,商务印书馆,1992年。
& o) g* R7 X7 ~: i0 Y[3]本文所引《山海经》以及郭璞注,均出郝懿行《山海经笺疏》,巴蜀书社,1985年。' A. V) z' G4 _7 Z! h! M6 m* i
[4]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十一上“水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
0 |! a( P3 `* [[5]《四库全书》版郭璞注《山海经》以及吴任臣著《山海经广注》均同此文字。
$ B3 t+ a8 h) D* Y- |- u. O& q2 Y[6]此语不见今本《淮南子》。7 s& \* e& S/ ~8 x
[7]收入谭其骧《长水集》,人民出版社,1987年。' e- u! P6 ^* P0 l$ ?! V0 e
[8]郭茂倩:《乐府诗集》,中华书局,1996年,第739页。
! `2 T0 i- p* V$ T[9]本文大量选用唐诗,均采自《四库全书》版《御定全唐诗》,不另注。7 l3 K- l7 i4 n5 @/ K1 v2 Z
[10]本文所引唐代散文语句,均选自《四库全书》版《唐文粹》,不另注。
, m! d" D. o( j1 B[11]《四库全书》版《湖广通志》卷八十九。
1 \9 e1 J- Z* w3 G5 L! ^[12]蒋骥:《山带阁注楚辞·余论卷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第198页。, w9 I: s! I  l$ i6 a' ~
[13]《楚辞章句》卷二,《四库全书》版。
- ]+ l" {' z6 a7 Q8 L8 y; p[14]《博物志》卷八,《四库全书》版。$ \( P  C; v9 a4 h7 T7 x! e- v& m& u
[15]《述异记》卷上,《四库全书》版。: }$ c, `# ?: E! Q: a; k* M' f
[16]《水经注》,巴蜀书社,1985年,第582页。" X5 V9 T" Y+ {0 y1 f
[17]《乐府诗集》,第825~826页。% g. K2 B1 S7 D, ~4 A: P& s
[18]王昆吾:《隋唐五代燕乐杂言歌辞研究》,中华书局,1996年。' |" Y: c; {, v% i; g
[19]《文选》卷三十一,中华书局,1994年,第1476页。4 Y  E* Z: j- Z9 I; a1 S
[20]《文选》卷二十八,第1301页。
) D; Y. b3 f  W6 s2 z5 F[21]《文选》卷二十九,第1357页。7 T+ z! f/ x- L0 L9 A5 }
[22]《乐府诗集》卷二十七,第385页。4 q, r* R1 b  H9 y7 u2 u$ r
[23]李兴盛:《中国流人史》,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83页。& Y- ?. P1 c( T! Z8 X1 p# t
[24]《后汉书》,中华书局,1982年,第1171页。+ {9 L9 R1 E- \( A6 j- N
[25]《文选》,第1206页。
) q6 i' l' [5 l0 l9 Q[26]《拾遗记》卷十,《四库全书》版。' T! k1 W( n/ r3 t7 \
[27]王聘珍:《大戴礼记解诂》,中华书局,1998年,第24页。4 F( E0 v: h4 ]* T0 o3 \- D! V# Z
[28]沈德潜:《古诗源》,中华书局,1984年,第40、110页。1 w( Y; M! `. T& {2 _3 i& ~
[29]上面三段引文,均转引自汪辟疆《唐人小说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
4 D% X+ U. |: x' Q6 E/ i[30]汪辟疆:《唐人小说》,第190页。# \: U( _: y. L0 R
[31]《云溪友议》卷中,《四库全书》版。% h1 \% K9 u6 y- S
[32]《乐府诗集》第945、946页。
: Q! w) s. I$ V, u' F. A$ Z[33]《水经注》第582页。: l' P$ W: `0 {- W
[34]《乐府诗集》第38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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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泳超:《潇湘入诗考》,《中国文化》2006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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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姚绍弦    时间: 2014-4-9 09:15
闽南姚斌 发表于 2014-4-9 00:19, w9 ^4 U  W: c' D4 g' K' p
潇湘凄怨意韵的常见伴生诗题8 L8 d9 Z. Z) g: {0 b)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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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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